“你是否早知宋知章后院的三姨娘是何人?”
江玄原以为沈翊只是追查孙元良背后之人,却没想到沈翊真正盯上的是宋尚书,“宋萱宋莹二人中,你选谁?”
他也是查探许久才知,三姨娘是韩春的遗女韩双,当年韩春也是皇宫有名的太医,因谋害皇嗣之嫌而获罪,满门抄斩。
韩春死前曾交给过淮安王一封秘信,一月后,淮安王以身殉城,与北凉军队同归于尽。
若这只是两件事,并无不妥之处;关键在于,淮安王兵力粮草与北凉实力相当,彼时战局以明,北凉必败,鞍容之战本无需如此惨烈,即便晋国大胜,重挫北凉不再敢犯边境一步,却也元气大伤,难复盛时光景。
若是韩春与淮安王交好,这也罢了。
可沈翊从不知自己父王与韩春相熟,不可能冒险求救。
最重要的一点,韩春在狱中也要将信送往前线的淮安王手里,随后自己父王便出事了,此事到底透着古怪。
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却牵连在了一起,他不得不多想。
韩双幼时随其母佛寺祈福走失,年至十八方被寻回。
其身世坎坷,早年间流落入风尘,在秦楼楚馆场所弹曲卖唱。
因手心有一红色梅花胎记,故名纪落梅;也正是因这掌中红梅,才名动天下。
其色艺双绝,知诗词歌赋,通琴棋书画,最擅琵琶,其虽为妓子,风骨却是宁折不屈。而这不攀附权贵、不喜以色事人的性格,贞烈风姿尤为得王孙公子、文人墨客的追捧。
韩双是韩府唯一活命之人,知情之人少之又少,江玄也是从韩夫人母家仆人口中得知此事。
说来也巧,韩府中人寻匿韩双多年,可笑的是,在确认纪落梅身份后,却迟迟不愿接她入府,对其身份三缄其口,含糊其辞。
对于韩双而言,此事谈不上幸事,亦不可谓不幸。
她出身韩家,有记忆以来未享受过韩家豪门富贵一日,寻回身份却反遭诸多磨难与厌弃,这是不幸;可她因此未入韩府,韩氏全族被诛杀,她能在刀口下留有一命,到底比韩家那些早死鬼的下场幸运太多。
韩府满门问斩之日,那位名为纪落梅的乐妓自此后销声匿迹。
无人能想到,她化名为胡云娘,坦然活在天子脚下;也无人能想到,曾拒朝中高官求娶,以死相逼说出“奴是福薄人,不愿入朱门”之语,被无数风流才子奉上神坛的名伎纪落梅,背地里当起了户部尚书宋知章的外室。
毕竟胡云娘是登堂入室,逼迫主母将宋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的狐媚女子,怎么也无法与传说中的纪红梅相提并论。
一个是自轻自贱的外室,一个是不屈不折,不侍权贵的纪落梅,二者云泥之别。
江玄未料到事态会变得这般复杂,但凡他们早些时日查探到这些赶来砚州,也许在纪落梅死之前,他们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毫无进展。
“纪落梅已死,宋知章肯定知道真相。宋萱虽是嫡女却未必在府中站得稳脚跟,接近她未必有用,宋莹倒是可行,况且她还是纪落梅的女儿,或许可从宋莹身边人入手。”
江玄越发觉着此事可行,看向沈翊:“骗骗一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的心,你应最是拿手的吧?”
沈翊神色淡漠地倚靠在茶椅上,一双狭长眼眸如墨色般浓稠,垂眸为桌上渐凉的茶水再续上一杯。
“怎么?你舍不得?”江玄按住沈翊手中茶盏,意味深长道,“还是说,你实则看上了宋家小姐?”
沈翊眸光似寒霜冰棱骤然冷凝,他声色微凉,徐徐看向他,“管好你自己。”
他低头添起茶水,手下动作不减,青瓷壶瓶径直往杯中倾注,滚烫的沸水直冲冲浇下,水花溅起,白滚滚的雾气腾腾蒸上。
“喂!”
江玄惊叫一声匆忙收手,抬起险些被烫伤的手背上质问他,“你来真的?!”
“你话太多了。”
“此事我心中有数。”沈翊起身背对着他,余光落在窗外竹影昏黯处,沁凉的晚风牵起他的衣角,他抬步走出了竹屋沉沉说道,
“放心,谋害楚将军和父王之人,一个也跑不了。”
江玄坐着没动,缓缓抿了一口茶不再说话。
“走吧,是时候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