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么，那位男大夫刚才还满脸的兴奋喜悦转眼间变成了黯淡落寞，“因为其他结果很明显。”
药有五味四性七情十八反十九畏，有君臣佐使、有炮制生疏、有剂量大小、有禁忌适宜。
凡用药者，当审证求因，辨证施治，依法炮制，合理配方，谨慎用药，中病即止，不可过用，以免伤正。若药性相冲，必生祸端，伤人身体，危及性命。
故用药如用兵，用之得当，效如桴鼓；用之不当，反受其害。
普通药如此讲究，更何况是毒。
是故，那些服错解药的病者很快已离世。
临走前他们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取而代之的是释然，是解脱，是为自己能尽最后一份力的高兴。
良久，那位男大夫强忍心中悲痛，哽咽着：“他们走时很安详，比之前的人都安详，是笑着走的。”
他们知道他们用自己本就时日无多的病躯，为众人排除了一项错误，谋求了更大的生机。
他们，死而无憾，死得其所。
“我们找到了幸存者服用解药的对应毒药，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竹马牵肠。”
“竹马牵肠？”
“没错，此毒十分刁钻，书中记载‘初性缓，再愈深，后回天乏术’。中毒初期主要表现为头晕咳喘、恶心腹泻，与普通风寒之症相差无几。又多反反复复，时轻时严，给人一种将愈的假象。然时日愈久，毒性愈深，病症愈重。”
“如若一直没有解药，那中毒之人先是会精神涣散、四肢无力，最后身体溃烂、流脓流血痛苦而死。”
“难怪……”
难怪刚开始明明有那么多大夫把脉，却都诊断为风寒；难怪明明已经快好的病人后又骤然恶化；难怪他们每日翻找医理、熬灯制药却仍于事无补……
禾满眸色倏尔犀利，“可恶，究竟是谁人如此歹毒？”
想到那么多无辜百姓命丧于此毒，她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而后想到什么，不禁发问：“但为何莲姐姐和你们都相安无事呢？明明你们每日离病患也很近啊？”
即便他们每日都戴有用药浸泡过的面巾，但显而易见，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实质上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男大夫解释：“因为此毒主要通过涕泗扩散，感染对象也多以老者为主，我们虽每日都在医馆，但除了日常诊脉敷药，与他们接触并不多，且每日我们都会进行防范，是才得以幸免。”
“原来如此……”禾满默默颔首。
眼下根源已找出，之前努力算是没有白费，可找到毒只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如今知道毒源，离制出解药更进一步，但要想彻底打破困境，还有许多困难阻挡。物资紧缺、人手不足，这些都是问题。”
“李姑娘此话不错，”男大夫道：“城中缺大夫、缺药材、缺各种物资，为了找到毒源，我们已耗费大量药材，眼下药房存量恐难以维持后续病患医治。”
“还可维持几日？”陈扶莲问。
“最多五日。”
言罢，几人皆陷入沉默。
五日，根本不可能彻底根除毒物，还会有很多病患逝世。
难道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出路要因这些功亏一篑？难道芜州城注定难逃死路一条？
许久，禾满开口：“我有一个办法，不过需要有个能充当排面的人在前才可。”
“什么办法？”
“我们可以……”
待听完禾满所讲，陈扶莲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只道：“交给我吧。”又言：“我们再回去看看，不到最后，万不可掉以轻心。”
她转头对禾满说：“阿遥，你就不要去了。”
知道陈扶莲是为她好，禾满乖巧点头应好。
等他二人都走后，禾满立马收起适才那副乖巧姿态，瞳孔不禁收缩，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一旁的夏冰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发怵，“小姐，您怎么了？”
“初期风寒之症是怕被人发现，反反复复是怕病情早日得到控制，病者最后精神涣散痛苦而死又会造成百姓恐慌，但感染者多以老人为主。”
“呵，”禾满不禁冷哧一声，“这幕后之人果真是煞费苦心呐！”
为兵为将者，临危不惧，舍生忘死，抛头颅洒热血只以百姓之心为心，以国家之利为利。
从小耳濡目染的禾满更是以“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为志向。
不管幕后之人出于何种目的，但如此视人命为草芥，她便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小姐打算如何？我们眼下一点线索都没有。”
“眼下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世上没有包得住火的纸，我就不信那人一点尾巴都不留。”禾满握紧拳，“别说他活着，就算他现在死了，本小姐照样掘地三尺，绝不会让他好过。”
民是天，民是根，民是本。既然有人不懂这个道理，那她也不介意好好教教他。
“夏冰！”
“怎么了小姐？”
“把李金他们叫来，咱们，来活了。”
……
后面两三日里，陈扶莲和其他几位大夫都没日没夜地观察着那位服用了“竹马牵肠”解药的病者。虽然短时间内那位病者的毒没有完全解完，但病症却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他们怕又出现之前那种反反复复的情况，仍是不敢大意。
大夫们根据病者们的不同症状，稍加改进了药方，发现服用者确实比之前更好，这才敢把解药再分发给其他少数人。
由病症重者到病症轻者，每日几人，一次服用一点，这样即便是药不对症也能早日发现，及时停用，再做改进。
“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悲哀忧愁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
“而且此毒还会扰人心智，眼下我们不仅要治其身，还要宽其心。”
陈扶莲的声音旋绕在医馆的小院前，似潺潺流水抚平着众人不安的心，轻柔且坚定。
“正为本，邪为标。正旺则邪不能侵。各位平日里也不要饥饱失常、过度劳累，要注意休息。”
“莲大夫这几日也受累了，不要光说我们，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休息啊。”一位年轻大夫含笑应道。
“等这阵子过了，大家都能松快一些了。”
“莲大夫。”另一位大夫面色复杂地看向陈扶莲喊道。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