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驹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于是恶狠狠地对英卓说道:“英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给我记住了,我父亲和弟弟这笔血海深仇,早晚有一天我会跟你算清楚!”
说罢,刘驹飞快地从窗户跃了出去。
使君连追两步,却被英卓拉住。英卓摇了摇头:“别追了。”使君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从窗户逃跑的刘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是外面的人进来了一些,使君忍了忍,便没有说出来来,只是跟来的人说了几句和刺客有关的话,大家便去追赶刺客去了。
“使君哥,你没事吧?”无瑕焦急地扑上来,拉住使君左瞧右看,生怕使君有一点损伤。
使君笑着说:“我没事,傻丫头。好了,时辰不早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听话。”
无瑕一脸担忧地望着使君,确定使君真的没有什么事,才答应回去睡觉,却也是使君送她回房间才肯。使君离开房间时还特意看了一眼父亲,英卓正在看着被撞破的窗口愣神,表情很是复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使君说:“爹,我们先回去了。”英卓也好像没放在心上似的,敷衍地点了点头,便不作理会。使君抿了抿唇,把刚想说的话又使劲儿咽了回去,带着无瑕离开了。
惨白的月光从破掉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英卓的脸上,他的脸色也是惨白的。
这天午饭过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太阳光白晃晃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孩子东窜西跳的,活泼得很,无瑕也在其中。郭解从外面回来,看见无瑕活蹦乱跳的,不免跟着笑起来,还嘱咐几句,但一扭头瞧见使君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郭解觉得奇怪,平日里使君总是陪着无瑕,怎么今天他没跟无瑕一块儿玩?
“小子,一个人想什么呢?”郭解走上前,拍了一下使君。使君回过神来,站起身嗫嚅地叫了一声:“郭叔。”
郭解看使君一脸蔫样,不禁问道:“怎么了,病了?”
使君只是摇头,不怎么说话。但他欲言又止的神色,让郭解更加好奇,追问道:“听说昨晚后院遭了贼,你当时看见了,是不是吓坏了?”郭解寻思着,虽然使君平时看来胆子挺大,但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是刀光剑影的搏斗,以使君这样的年纪,说被吓着了,也是情理之中。
但使君还是摇头,这就让郭解有些纳闷了。不等郭解继续问,使君支吾着开口说道:“昨天晚上来的那个人,他、他说了一些话……”
“他说什么了?”郭解皱起眉头,很是不解,难不成使君在这里憋闷了半天,就是因为昨天刺客的一句话?他也有些好奇,那刺客究竟是说了什么,让使君这般纠结。“我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所以过来,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既然你说起来了,那你就先给郭叔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使君犹豫了一会儿,一双手垂在大腿两侧,竟然不自觉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好半晌,他终于才低声说:“那个刺客说,他来找我爹,是为了给他父亲和弟弟报仇!郭叔,我爹他……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什么不好的事情?”说罢,使君抬起头,用质询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郭解,似乎是希望郭解给他一个答复。
郭解听到使君的话,顿时吃了一惊,脑海中很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说起来,当年七国叛乱之后,吴王刘濞虽然伏诛,吴太子刘驹却一直潜逃在外,音讯全无。郭解正是想到,难不成是刘驹回来了?
除此之外,郭解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潜入到伍府中,向英卓讨这份仇。这样一想,郭解更觉担忧,但他没有自乱阵脚,依旧镇定地对使君解释道:“小子,你爹是什么样的人,别人可以怀疑,但你绝对不可以。你给我记住,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能动摇。你要相信,你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是我此生最为敬佩的兄长,更是你值得用一生去尊敬的父亲,知道了吗?”
使君愣愣地看着郭解,只见郭解眼中充满坚定的神色,丝毫不容置疑。但使君心里还是放不下,便又小声问道:“可是,为什么我总是觉得爹心里藏着好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时候,他总说,有些事情不能告诉我,要等到以后有机会了,才能跟我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爹还是不告诉我?”
郭解深深叹了口气,拍着使君的肩膀说:“你还小,那些事情并不是你这个年纪可以接受的。唉,总之,你要是愿意相信郭叔,郭叔是不会害你的,你记得这一点就是了。”
这时候无瑕跑上来,拉着使君去玩游戏,使君这才勉强答应了,跟着无瑕跑开。
郭解进了屋子,瞧见英卓坐在桌前,一手拿着模子,一手拿着刻刀,但他的思绪并不在刻模上面,而是盯着一个点在发呆。郭解猜测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走上去连叫几声“大哥”,让英卓回过神来。
“少帮主,你来了。”英卓很熟络地拉开凳子让郭解坐下,两兄弟攀谈起来。英卓最关心的当然是山中的事情,先就问起来:“山里的情况怎么样了?阿俊他……”
郭解笑起来,说道:“大哥放心好了,阿俊他很好,那对山民夫妇都是善良淳朴的人,自己膝下又无儿无女,一直将阿俊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看待。这次去看阿俊,比上次又长高一个头了,跟使君比起来倒也不差。”郭解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比画着英俊的身高。
英卓看着,有点儿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
“对了,大哥,听说你昨晚在房间里遇到刺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有受伤?”郭解话锋一转,提到了这件事上。
英卓脸上顿时失了几分血色,眼眸里的光也是灰暗的。他摇了摇头:“一点儿皮外伤,并不碍事。”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郭解见状,只好进一步问:“那刺客的身份可有查明?对方能摸清你的住处,专程来谋害你,定不是寻常的矛盾,恐怕是来者不善。大哥可要有准备!”
“伍育之大人派人去追,但还是让对方逃掉了,倒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这么惦记着我这条性命。”英卓的目光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别处,简单地敷衍了两句,但眼神里透出的情绪明显有些复杂。郭解看在眼里,并不点破,他也知道如果来人当真是吴太子刘驹,事情就非同小可,英卓有顾虑也是理所应当。
“那大哥现在有何打算?”郭解追问道。
“既然刺客跑掉了,以后加强防范就是,也不能杯弓蛇影,就被吓得畏手畏尾,什么都不敢做了。说起来,我最近倒是在研究一种东西,将铜钱的模和范结合起来,如果能够成功,那么日后我们铸钱就能省去很大一部分工序。这不单单是为了我们自己,可以说也是整个铸币工艺的巨大突破。”英卓说起来颇有些兴奋,摆弄着手里的刻刀和未成型的模范。
“大哥不愧是一代钱王的亲传弟子!这样的工艺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与尊师才能做到。”郭解感慨地说。
英卓谦虚地摇了摇头:“少帮主谬赞了。其实我还不是很有把握能够做到,只能说尽力而为了。唉!凡我今时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使君的将来,但那孩子顽性未改,我真怕辜负大王的托付……”
“大哥不必着急,我看使君那孩子精灵得很,也有悟性,等他再长大些,就会明白大哥你的苦心。”郭解劝慰。
“但愿如此!”英卓叹息一声。
房间外面,使君贴着墙附耳聆听屋内的谈话,表情复杂地低下头,旋即快步走开了。
夏天的小院里,绿荫浓密,虫鸣在草丛中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在一声声蝉鸣之中,响起无瑕银铃般欢快的叫声:“使君哥”紧接着就看见一道淡粉色的身影,飞快地跑向使君的房间。
无瑕手里抓着一把又细又长的草梗,兴冲冲地对使君摇晃:“使君哥,我们去玩投掷游戏吧!”
使君正坐在桌前忙碌着什么,听到无瑕喊话,匆匆地抬头瞥了她一眼,说:“你自己去玩吧,妹妹。”
无瑕撅起小嘴问:“为什么啊,使君哥哥,你不跟无瑕一起玩吗?”
“妹妹听话,使君哥还有要紧事要做呢。”使君用哄小孩的语气对无瑕说道。
“使君哥你在刻钱模?”无瑕瞧了一眼使君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感觉颇有些惊奇。
无瑕见使君这副模样,故意没好气地嗔道:“谁说的!在我心里,使君哥是最厉害的!只是,这种事情,平时都要干爹监督着你,你才肯去做的,练功也是。怎么今天这么发奋,宁愿坐在这里刻模子,都不跟我出去玩呢?”
使君听无瑕说这话,也没一点开心的神色,反而更加愁眉苦脸,用一只满是灰的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刻刀,任凭那把小刀在五根手指之间来回旋转。他叹着气说:“都是我平时太贪玩了,所以爹老是对我不满意。我一定要做些事情让他看看,我没有他想的那么没用!”
使君好像下决心似的,说话的口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连无瑕听了都大为吃惊,因为眼前的使君并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无瑕想,难道是那晚上的刺客,真把使君吓得连性情都变了?
使君说完,转过头来看见无瑕还愣愣地站在门口,手里抓着草梗,便说道:“我的好妹妹,你自己去玩吧。”
无瑕咬了咬嘴唇,害怕打扰到使君,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使君见无瑕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于是嬉笑着对无瑕说:“你自己可要小心点儿!我听说最近长安城里有不少人家的孩子都被人贩子拐了去,我家无瑕妹妹长得这么漂亮,哪个人贩子不争着抢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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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瑕脸上一红,跺着脚嗔道:“使君哥,你取笑人家,不跟你玩了!”说罢,无瑕就一个人跑出去了,逗得使君兀自哈哈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