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点。

红州市的香港中路车流攒动，五颜六色的车灯与明亮的路灯交相辉映，远远望去，就像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嘈杂的汽笛声、轮胎摩擦路面的沉闷声，像是在一架破旧的钢琴上胡乱演奏着一首奏鸣曲。

就在这条最繁华的马路上，红州音乐厅门口的显示器上，正滚动播放着一行大字：“青年钢琴艺术家古亮个人演奏会（贝多芬大厅）”。

贝多芬大厅的舞台中央，古亮身着白色礼服，站在一架黑色的九尺施坦威三角钢琴旁边，朝着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坐在了钢琴前。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轻柔的降A大调旋律从指尖流出，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台下每一个观众的脸上。

这是一首李斯特的《爱之梦》钢琴曲。

台下的两层楼全部坐满了观众，每个人都开始陶醉在如溪流般缓缓流淌的律动中。观众里有古亮的老师、同学以及星空琴行的同事和学生以及学生家长。

观众席前几排，竟然聚集了很多身着洁白婚纱的女生，她们头上插着闪烁的蝴蝶发饰，伴着琴声的节奏，高高举起的手臂，用力挥舞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荧光板。荧光板上歪歪扭扭的不知是啥的卡哇伊字体，充斥着“老公我爱你”“今天我要嫁给你”的字眼。

随着旋律的发展，古亮的左手伴奏开始变得更加用力，右手的五指加快了跳跃的速度，音乐突然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变得高亢和连贯，细密的汗珠布满了古亮的额头。但是古亮丝毫地没有影响，他如同一只在草原上的骏马，在钢琴面前努力地奔驰着。

音乐大厅外的台阶上，印着“古亮个人演奏会”的易拉宝和横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倒了，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只有门口的肖邦雕像上，还有一条旌旗在挥动着。

距离音乐大厅10公里外的星空琴行里，声乐老师刘珂正在给四个孩子上着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来，大家跟着我的节奏一起唱！”刘珂老师清了清嗓子，晃动了一下凹凸有致的身子，一双葱白色的纤纤细手，放在了黑白交错的键盘上。

“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非常专业的民族唱腔，配上钢琴的伴奏，人美歌美。

“小白牙，长在耗子上~”

“嘻嘻，哈哈”

四个孩子捂着嘴，互相戳弄起了对方。

刘珂老师停止了伴奏，脸蹭得一下子红了。

很明显，这是气的。

“你们四个兔崽子，知道为什么最后一节课才教你们吗！就是因为你们四个整天不好好上课，就知道耍小聪明。不过你们父母已经授权我了，我可以狠狠教育你们！”

“听清楚了，重点是前面两个字‘狠狠’！”刘珂老师站起身子，用手指着这四个孩子。

“刘老师，我们要古老师教我们，古老师从来不凶我们~”

“对，刘老师，你看这钢琴上都有古老师的签名，为什么不让古老师教我们！”

“人家小萱有张跟古老师一起上课的合照，在我们班上整天炫耀，多神气，我们也要！”

刘珂老师本来涨红的脸，嘴角微微抽动。

琴房的气氛被酝酿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只见刘珂高高地举起手掌，嘴上喊着：

“气！死！我！了！”

啪！

刘珂老师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钢琴的琴键上！

啪！

一声清脆的木头撞击地板的声音，刘老师低头一看，一颗黑色条形的东西落在地上，然后滚了几下。

“刘老师，那里掉了一颗琴键！”

顺着学生手指的方向一看，低音区的一颗檀木黑键不见了踪影，露出了下方枫木键杆的原色和残留的树脂胶。

刘珂甩了甩才微微有股痛感的手，脸上取而代之地是尴尬的红。

“都是你们气的老师，把琴键捡起来给我，我先放钢琴上，等明天找张老师给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