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予其倒是安排的周全,但他自觉对顾还亭没什么瞒的,道:“元廊,你才放回来的那位我的好师兄,好像是有点事找我。”
顾还亭明白这意思:“是不是放早了?”
何楚卿一叹气:“再多关两天,饿死他也不成问题。”
顾还亭说:“不如先去问问,我在这等你。如果事情不急,就先吃饭。”
原本是不错的夜晚,何楚卿被迫面对盛予其,一肚子怨艾。但他又怕是岳先生有事找,不敢怠慢。快步穿过一条街,走到那辆车边上去,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
一抬眼,就能看见顾还亭靠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点起一支烟。
车窗摇下来,漏出盛予其一张憔悴的脸,一看就是在山上没少吃苦头。何楚卿暗爽不已,心情都好了不少,问:“有事?”
他们二人的水火不容比在玛港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之总要打照面,彼此都烦上加烦。
盛予其干巴巴地勾起嘴:“阿弟,几天不见,换了情人?”
何楚卿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再这么说他一句,你试试?”
盛予其捧腹大笑:“别的不说,岳先生一定乐意听你这番剖白。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狗,巴巴地舔别人去了,哈哈!”
何楚卿不为所动:“你最好是有几句人话跟我说。”
“哦对了!”盛予其一拍大腿,“你的...”他略一思索,到底改口了,“新主人。派出了几个兵,摸到了衡容会门口,落在了...那个谁....俞悼河手里。”
何楚卿攥紧了手,脸色几不可闻地变了变:“你干的?”
盛予其颇为无辜地一撇嘴:“帮了一点小忙罢了,何必那种眼神看我?下山时候,我特意和他们分了两路,很快就发现有人跟着了。你的主子好像...有点小瞧我了?噢,他就在那边等你呢,我们去和他招呼一声吧?”
何楚卿咬了牙:“你不敢招惹他。”
盛予其“啧啧”了一长串,虚虚地用手指点了一下他,轻声说:“我的确不敢,但是现在,是你更不敢。”
盛予其将驻防军的兵当做大礼送给俞悼河,这人一旦落入俞悼河手中,绝对没得活,连死也不得好死。俞悼河弄死了兵,这笔账就会算在岳先生头上,到时候何楚卿才真的是两难。
何楚卿没想到这疯子能做到这份上:“岳先生在司令那里讨不到好,你以为你能保全自己?”
“不,阿卿。”盛予其惶恐的说:“我怎么会做任何不利于岳先生的事?难道就为了回馈俞悼河算计我进匪窝?不,我不会这么做的。问题是,如果俞悼河知道自己弄死的是兵,他一定会去找你,找岳先生。而先生呢,第一时间也会找到你。这时候,你的做法,就决定了我的做法。”
他说完,又将目光落到顾还亭身上:“他现在还不知道吧?不过每晚军队都会登记点名,他很快就会知道。恕我直言,阿弟,你的时间好像有点仓促。”
何楚卿看了他一会,道:“带我去找俞悼河。”
盛予其满意的点点头,往里挪了个座位。
何楚卿一直能感觉到顾还亭的视线隔着一条街时不时落到他身上,此刻一抬头,刚好隔着街同他对上了目光。
何楚卿几乎是硬生生堆出了一个笑,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又冲他挥了挥手。
他看着顾还亭点了点头,也冲他道别过后上了车,何楚卿才也坐上车去。
一路上,盛予其几次慢悠悠地看着街景开口,何楚卿都一言不发。
盛予其说的话未必全都可信,这人是个癫的,具体情况到底如何,还得等见到俞悼河再说。
岳先生的仓库遍布码头和岸边,衡容会的大本营却林立在租界的深处,一片雅致的密林之间。租界是衡容会的一把保护伞,衡容会也是租界的一把快刃,因此,即便岳先生鲜少来到此处,也没人敢肖想。
那几个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形只影单就敢擅闯。
何楚卿赶到的时候,已经死了一个,其余两个人钻入林中不见踪迹。这好歹是城里而非山上,八成是已经逃出生天了。
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何楚卿夺门而入前,就从众人口中听说了这一消息。屋内两人一尸,俞悼河身上溅了不少血,另一人却恭敬地立在一边。何楚卿匆匆看过,只觉得脸熟,衡容会的人他也认不全。
何楚卿一进门就抬脚狠狠踢向俞悼河胸口。
俞悼河始料未及,两步狼狈地跌趴在地,抬起一双凶恶的眼睛就要回击。
却听何楚卿恨铁不成钢地道:“跟几个兵搅和成这样,我看你是活到头了!”
俞悼河这才一顿:“你怎么知道的?...盛予其告诉你的?”
“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兵你也敢拿来取乐?”何楚卿没理他,他一路上攒的怒意还没散尽。
俞悼河看着他,也一时怒气上头,反唇相讥道:“他们都摸到家门口了,我不杀了干净,留着他们给顾还亭通信吗?”
此时,何楚卿才理智回笼,深呼吸了两口:“要么你就全杀了,要么你就全放了。你弄成这样——”他一指地上那血肉模糊的躯体,“是在跟司令挑衅么?”
俞悼河眼神躲闪,撑着身子站起来,理不直气不壮地说:“盛予其说是三个喽啰,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厉害。...妈的,我找盛予其那傻逼算账去!”
“省省吧。”何楚卿忍着血腥味,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人。
那人识趣地走没影了,何楚卿才继续道:“你当当兵的都是什么人?刚才那人是谁?”
俞悼河一筹莫展地盯着地板,有气无力地回:“姓王,我们一般管他叫王算盘,我把他叫来给我支招。”
“找他支招?你怎么不来寻我?”何楚卿问。
俞悼河扫了他两眼,生硬的道:“我想过。以你和司令的关系,如果不知情还能替先生周旋周旋,我不想拉你和先生下水。”
何楚卿忍不住多扫了他两眼,俞悼河分明和祈兴哪哪儿都不像,但他总会莫名其妙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他心里那根刺,攒到现在,终于到了鬼迷心窍的地步了。
何楚卿自嘲似的笑了两下,心说,这傻逼做事的时候倒是不想想他和岳先生。
“那人,给你支了什么招数?”
俞悼河认真地看了他一会,笃定地道:“他可能是盛予其的人。因为和他说完话,我觉得我该死去。”
呵,好歹有点进步,知道自己在被PUA。
何楚卿由衷地点了点头:“你确实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