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话,军营之中顾还亭每日抓着何楚卿花式训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许奕贞和薛麟述不觉笑出了声。
何楚卿粲然一笑,种种隐患,似乎都是一时的庸人自扰。
晚餐的后半程倒是彼此相安无事。岳为峮特意将日前虹海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分析过一通,力图为司令扫清安身处世的障碍。
司令总是听着听着,注意力就飘然分给一旁的何楚卿了,连他今夜每道菜夹了多少次都能说个一二。
许奕贞撂挑子不干,专注于跟岳为峮扯闲篇。而薛麟述则旨在吃饭的空闲狂怼俞悼河,非要报了他上来就横眉冷目吓唬他的仇不可。
何楚卿可是令人刮目相看。他舌灿莲花的功底小时候就无数次在郁瞰之身上试验,每次都颇有成效。当时司令的确因此对他另眼相待,这回的功夫用到自己身上,司令倒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出了包间,薛麟述像是挣脱了束缚似的,揪着何楚卿说话。岳为峮自己没有孩子,对年轻人一向多加偏爱,倒也时不时搭腔。
许奕贞本来是个话多的,但碍于岳为峮在场,没敢多说话。
一行人走到电梯,侍应方才拦了一下:“先生们,电梯限载五人,麻烦您分两趟下吧。”
顾还亭心下一动,他有个想法正蠢蠢欲动。
侍应伸手拉开两层花样繁复的金属栅栏门。
俞悼河正要伸手请司令先进,就听何楚卿张口道:“先生、师长,你们先请。”俞悼河好不容易憋出的一句恭维话卡在喉咙里半上不下。
岳先生只一瞥司令的模样,便心下了然了。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感情倒是比他所想还要真上几分。
顾还亭朝着许奕贞和薛麟述一点头,道:“先去吧。岳先生,您不必客气。”
岳为峮:...
的确,餐桌上司令的确没有客气过半点。
目送几个人进了电梯,何楚卿才有些后知后觉地瑟缩起来。
却是顾还亭先开口:“你能不能告诉我,玛港一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令的声音给人一种清淡的、不经意的抚慰,让何楚卿那彻夜抓心挠肝似的急躁平缓下来,他整夜所求的无非就是这时——和顾还亭心平气和地单独说几句话。
即使谈的是他跟自己也不愿意提起来的那点过往。
何楚卿背着手,靠在电梯旁,无意识地抚着折扇柄起伏的纹理,道:“...我虽然当年不告而别,也一直在等待着和你相遇的这一天。”
顾还亭看着他,道:“煽情没用,答话。”
何楚卿无奈地笑了笑:“那时候我收到两方势力的逼迫。一面是虹海方家,一面是岳先生的门徒。同时我还...稀里糊涂被怀疑成流党。我离开你家的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当时什么都没敢想。后来才知道,岳先生是有意搭救我离开玛港,而非要我的命。”
顾还亭深吸了一口气,阵阵后怕让他脊背发凉。他并非不知道当时情况危急,他总以为何楚卿心中有分寸,其实他恰是那种临时起意的亡命徒。
心下一横,什么事都做的出。
而他竟然...把人放走了。
但他无从知晓,也不敢想——何楚卿那颗心早被在玛港熏陶成了铜墙铁壁,难得一横,尤其是在逃离雪山之后,他更不甘心一死。但比起有愧面对顾还亭,他倒宁可去死上一死。
悔无可悔快要把司令淹没了,酒精作祟,他快维持不住自若的表象:“当时,我有意给了你选择的余地,你怪不怪我?”
何楚卿一愣,又笑了一下:“如果我这条命,是你替我捡回来的,那我恐怕要一辈子不敢面对你。”
他笑什么?
顾还亭蹙了眉。此次见面,何楚卿的变化显然超乎他的意料了。司令有种眼睁睁看着雪化的无力感,道:“怎么岳为峮的搭救可以,我不可以?”
何楚卿这才发觉,司令有点要生气的征兆。
他们今晚才见面,身份的不同本就是一个隐患,怎么可以这就开始别扭?
何楚卿呼吸急促起来:“你和别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顾还亭那点隐匿的肖想又因这一句话暗自作祟。
接着,何楚卿拽过他的手掌,贴在胸口,言之凿凿地道:“元廊,我这一身筋骨,都是出自你手。五年前,我说过无时无刻不以你为先,到现在这话我还敢说。哪怕日后,有什么你为人伦道义做不得的事,悉数交由我来做。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独一片忠心披肝沥胆、天地可鉴。事到如今,你还敢用我吗?”
顾司令活到今日,甘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人不少见。
郁瞰之、陶涸、季长风等等,时至今日仍是司令的左膀右臂。他们哪一个,没为司令表过赤胆衷肠?
唯独何楚卿一番话,足以叫他...羞愧难当。
毋庸置疑,哪怕此刻顾还亭亲自说出他暗藏已久的心思,何楚卿都会甘之如饴地委身。这才更显出他的卑琐。
此时,电梯“叮咚”一声轻响,打破了顾还亭一个人的僵局。
他不敢看何楚卿那双明眉皓目,顺势握住他的手,和缓地把人拉进电梯里,再恰到好处的松开。
他装作这触碰和任何一次触碰没差似的自如,按了电梯键,才躲避开了何楚卿的眼神,说:“这话张嘴就来,你说的倒是自在。”
何楚卿笑眯眯地凑过去,以为司令又是害羞,揶揄道:“你明白我意思就好,不用这么认真。”
他在玛港时候,个头就已经和司令差不多,细比之下才能分辨出矮上两根手指的宽度。
轻而易举就凑到了司令耳边去。
此人餐桌上看着正经,私下里冲着司令就是一番嬉皮笑脸。司令一垂眸,就看见他架在肩头花枝招展的蹄子上带了一串喧宾夺主的零碎,忍不住说:“准备什么时候卷铺盖跑路?”
何楚卿早听惯了司令这张嘴,正要不计前嫌地一一给他细数什么粉红钻、蓝宝石的。
却听楼下隐约传来一点人声躁动,接着便是一声不容忽视的枪声。
两人具是一愣,电梯此刻才到三楼。
何楚卿很快反应过来:“没事,这在虹海是常有的,不用担心。”
顾还亭扫他一眼:“常有的?”
“抓流党啊。”何楚卿摆弄着爪子,满不在乎地道:“大街小巷,随时随地。——你看这颗蓝宝石,好像没什么稀奇的,但在灯光之下,能看见一个图案...”
顾还亭毫不留情的打掉他的手,一板一眼地继续道:“再详细说说流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