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姓黄，一届无名小导游，叫我小黄或者黄导就好啦。”
黄姑娘不知从哪撇出一顶鸭舌帽带上。
“暗面危险难料哇，我是第一批来暗面的散人，奔波辗转数个聚集地，对暗面很熟，只要是关于暗面的，基本啥都知道！要是先生有需要，只需一点点小钱，就能带你快速熟悉暗面哦，很划算的。”
这定场诗按理应该会把他尬到，但黄衣姑娘的神情与腔调都如此自然，话又多又密，叽叽喳喳的，让人感到很可爱，讨厌不起来。
常安微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笑道：“好定场诗，黄导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是新来暗面的，很多事情不太了解。收费的话怎么算？价格合理的话我可以考虑。”
黄导撇撇手。
“嗨嗨，谈钱多伤感情呐，我啥都收，晶核、万能卡、闪蓝币，数额看着给就行。小黄我呀，在这混了几年，这点本事也到头儿了，就想着多结些善缘，以后要先生您飞黄腾达，记得以前小黄帮过您，愿意拉小黄一把那是最好喽。”
黄衣姑娘长得挺漂亮，说话也很有趣。一般来说，遇到这种事八成是碰着仙人跳了，加上现在是在暗面，概率还得再上升一成半。
但常安何许人也，顶了天的大人物都敢刺杀，如今又是孑然一身闲云野鹤，这种程度的麻烦事自然是不怕的。
无论对方是好心还是心怀鬼胎，到了常安手里，都是写日记的好素材。
常安点点头：“那这几天就劳烦黄姑娘了。刚来暗面，很多东西是不太懂，有人能带着了解下挺好的。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啦。”
“安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看人可准，刚看到您那会就觉得您是个好人。”
黄导捋了捋自己的发尾，笑吟吟的。
“这几天恰巧，手里没有要紧的悬赏，也没有别的‘游客’，可以带多陪您转转，话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白面具先生？”
“叫我千械就好。”
接下来的时间，黄导带着常安重新逛了逛任务大厅。
有当地人带着确实不一样，许多关于暗面的潜规则，是需要长期生活在这里才会知道的，光靠看和摸索，免不了会绕弯路乃至碰壁。
“千老板呐，任务大厅可是个真正的好地方，在暗面生活，一定要好好利用好这个地方哦。某种意义上，任务大厅就是一个聚集地的真正核心，您猜得到为啥不？”
“为啥？”
“嘿，我先卖个关子，再问您，您知道为什么任务大厅不收手续费吗？”
“啊？联邦没收手续费吗？那建这么大个地方岂不是纯亏钱。”
“啊，您刚来所以不知道，任务大厅的全部开销都是联邦政府买单的，无论是张贴悬赏还是领取悬赏，都不需要收取手续费。”
“哦哦这样啊，所以为什么呢？”
“哼哼，其实之前问你的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啦。联邦想让民众都悍不畏死地去开拓暗面，又希望人们依旧以联邦为中心，此时雇佣、压迫都不是好主意。”
“雇佣需要大量的金钱，你想想，如果联邦给来暗面的每个人发工资，那会是多大的一笔开销。压迫则更是无稽之谈，开拓暗面是要命的事情，活不下去了，人们就会尝试反抗。如果放任人们开拓，则可能导致局面失控；派军队看管，热武器的失效以及修炼道路的存在又会导致秩序根本没法稳固。”
“所以呀，联邦就根据人们的需求建造出了任务大厅，以公信力和武力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公平交易社区。在这里，有人挂悬赏有人接悬赏，千老板，您想象这是啥？这就是人们互相发工资呀！有了工资和目标，大家就都有动力干活儿了。”
“原来如此。”
“也不要觉得我讨厌联邦搞的这些啦，我很喜欢这里。人与人之间，又怎么可能没有互相利用的成分呢？”
黄导说这话时由衷地笑着，似乎真的很喜欢暗面，也不觉得互相利用有什么不好。
“而且呀，这个过程中，贴悬赏的人得到了帮助，接悬赏的人得到了金钱，双方都是各取所需。有任务大厅作为公信平台，也会让暗面的秩序大大提升。怎么样，很有趣吧？”
“嗯嗯。这是你自己总结的吗？”
“要不然嘞？我可是黄导，人称暗面百晓生嘿嘿。”
这位黄姑娘讲话有趣，知道的也很多。大概是在暗面摸爬滚打久了，脑子转得很快，说话很干脆，逻辑也清晰，即使面对常安这个陌生男人，也完全没有一点扭捏气。短短半个多小时时间，常安便已经像面对熟人一样自在了。
虽然依旧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另有所图，但常安心里是愿意相信对方没什么坏心眼的。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小时，常安受益匪浅。
黄导一边和常安科普，解答他的一些疑问，另一边也是在任务大厅接悬赏。
有时常安看到哪个悬赏，她会插嘴说些“那玩意挂着有半月了，要命，给得钱还是少了”，“这悬赏更是重量级，给这么点打花叫发子呢”之类的吐槽，看到合适的新挂的悬赏则会果断接下。
常安瞟了两眼，没想仔细看，黄导却是大大方方展示出来。基本上都是些雇人的悬赏，也有收集原材料的。
对此，黄导是这么说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空守着任务大厅呢，我认识的人多，他们有的拜托我盯着悬赏，我就负责接下来交给人家，收一成半成的手续费这样。所以，我其实本名叫黄牛喔……开个玩笑嘿嘿。”
当然，认真的说，她做的应该是代接业务，受人委托，自然不会是真的黄牛。
大概快到九点时，常安考虑到黄导再咋说是个女生，觉得有点晚了，于是便提出回家。
黄导正眯着眼睛看悬赏，敷衍地应和两句。
“嗯嗯，是挺晚了，千老板你先回吧。七点的悬赏差不多看完了，我还得等十点场。”
身为无业游民，常安忽然升腾起一股对打工人的怜悯。
不过他确实有心回去再研究下余烬空间的事，所以决定告辞。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你还有空吗？下次啥时候见啊黄导？”
“嗯……明天下午一点吧，我把早中两场悬赏更新赶完，然后带你了解下修炼有关的事怎么样？”
“嗯嗯行。”
“不过，有件事我有些好奇。”
“啊？啥事啊。”黄导整理了下手上的十来张悬赏，抬头看向常安。
“刚见我那会，你就这么肯定我是新来暗面的吗？我衣服着装都和暗面的其他人没区别啊，我看到有人穿得和来暗面郊游似的，他们可比我好认多了。”
黄导笑笑：“谁说我很肯定你是新来的啊。看气质和行为是能看出一些，但肯定没法百分百确定啦。只是，我说得肯定一些，不显得我专业嘛。事实上老江湖也会走眼呀。”
“那万一我是资深拓荒者呢？你不是很尴尬？”常安好奇道。
黄导摆摆手。
“尴尬又怎样，说错了就说错咯，最多就是我丢点脸啦，又不遭人恨。不瞒你说，我学生时代还是个社恐呢。想要挣钱就不能怕尴尬啊。”
常安点点头。
“所言极是。”
临走前，常安从另一个大门出去，途经休息区，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哀嚎，哭声中夹杂着“求求您”、“借钱”、“做牛做马”之类的词，但面对的只有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常安经过时，恰巧工作人员过来，似乎是要把她丢出去，而常安才走出任务大厅没几步，就听到那女人被丢出来的吃痛声和更猛烈的哭声。
暗面从不是天堂，这里是更残酷的弱肉强食的世界。
常安走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今天还没做好事，于是匆匆摘下面具弄乱头发，跑回去拍了拍掩面哭泣的妇女的肩膀，在她身边放下两颗一阶晶核，立刻转身跑开。
过了两秒，身后传来带着哭腔的“谢谢”。
“日行一善。”
常安趁着夜色带上面具，嘟囔着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