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姜漪跪倒地上,跪着挪到辛婉那宽大的裙摆前,一把抱住辛婉的双腿,泪水喷涌而出,颤声喊道,“姨母!”
被姜漪一喊,辛婉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淌了出来,辛婉试着弯了弯腰,但肥胖的手臂仍没法够到少女。贴身伺候的宫女上前一步,替辛婉伸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少女。
辛婉伸出双臂将姜漪拦进怀里,“这就是我的漪儿吧。”
辛婉和姜漪抱着哭了一阵,这才分开。辛婉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少年,轻声问道,“你是钧儿?”
其实在姜漪跪下的时候,盛钧也想跪下的,但胃中一股剧烈的反酸又涌了上来,他只能保持站立的姿势用力地将恶心压制下去。就在这犹豫的一瞬间,盛钧想到自己才是皇家正统,眼前这些人十天前还不过都是自己的臣子,膝盖便再也不想弯下去了。
盛钧点了点头,也轻声唤了一句,“姨母。”
辛婉倒好像没有介意这些礼数,跨步向前,作势要将盛钧也揽入怀中。盛钧身子往后一倾,躲过了姨母热情的拥抱。可就是这一闪身,刚刚用力压制的那股恶心冲破了他的喉咙,他终于控制不住,赶紧横跨几步,伏在一个稻草堆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辛婉却掩着嘴笑了,看了一眼姜漪。姜漪上前代替一名太监,挽过辛婉的手臂,立刻感受到了这位姨母的重量,姜漪稳了稳重心,轻声说道,“哥哥他晕船,晕得厉害,吐了一路。”
辛婉关切地问道,“你呢?你不晕船。”
姜漪想到了昏暗船舱里的那些梦魇,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我挺好的。”
辛婉、姜漪二人正挽手说着话,突然听到那边一名士兵正对着一名乞丐怒吼:“交出来!”
姜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骨瘦嶙峋的小男孩,身上勉强挂着两块破布算作衣衫,一头肮脏打结的头发胡乱的披着,其间散落着几块灰白色的秃斑。
辛婉见姜漪看着那边,招手示意王四九起身,吩咐道,“去那边看看。”
王四九走过去询问一番,又回到辛婉身前,双手奉上一块玉佩,“这癞痢头偷了公子的玉佩。”
盛钧此时也吐完了,从江边的草垛边走到辛婉身前,尴尬地用衣袖擦了擦唇角的秽物,他们在船上飘了十天,当日从宫中穿出来的绸缎早已沾满了污渍,身上也有一股恶臭之味。但盛钧还是对着那被打趴在角落里的癞痢头皱了皱眉,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绸巾,包裹着王四九手中的玉佩,拿起来细细打量。
那是块透着温润光泽的碧玉,被雕刻成一条蛟龙的模样,正是皇家的象征。
盛钧说道,“这是我的玉佩,这厮肯定是趁我呕吐时偷去的。”说完,用那绸巾认真地擦拭着这块象征自己皇族身份的玉佩。
盛钧的话音刚刚落地,河岸边已经响起了那癞痢头的惨叫,姜漪有些不忍地走过去,伸手拉住那名用力踢着那乞丐的士兵,“他这么瘦,你穿着马靴再踢上一脚,他怕是没命了。”
从皇宫出来那日,姜漪已经见过太多的尸体了,她不想自己刚刚踏上奭国的领土,就又增加一具尸体。
那士兵看向了自己的长官,王四九摆了摆手,这样一个小乞丐的命对他来说实在是无足轻重,既然这位公主想做个好人,那自己也无所谓。
姜漪原来在皇宫中也是出了名的顽劣,常常扮做宫女模样央求下人带她出去玩耍,所以对于这周身散发着臭味的乞丐并没有什么厌恶。她蹲下身来,想要将躺在地上的癞痢头拉起来,却看到一只硕大浑圆的白鼠从癞痢头的衣衫里爬出来。
姜漪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瘌痢头见这白鼠将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贵人吓了一跳,对着白鼠厉声喝道,“小七,回去。”
被这癞痢头唤作小七的白鼠好似听懂了一样,又爬回了他的衣衫里,却仍从衣衫中探出一只头来,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姜漪那少女特有的好奇心一下被激活了,“它能听懂你的话?”
癞痢头有些得意,“全天下,它只听我一人指挥。”好像自己怀里揣着的是千军万马一样。
那边辛婉已经在呼唤姜漪,姜漪转头回答道,“姨母,我这就过来。”又伸手到怀里掏出一吊铜板扔给癞痢头,“你偷拿玉佩也卖不掉的,没有店家敢收那玩意,这钱你拿着,去买点吃的。”说完,粲然一笑,起身跑向了辛婉身边。
铜钱、夕阳、江风,还有疼痛的胸口,将这位美丽的少女深深地镌刻在这小乞丐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