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在场的信徒都觉得，赵居棠疯了。

她这是在公然挑衅塞卡的圣女。

这首乐曲的前半段速度适中，但是音区跨度很大，顺畅的演奏下来很考验基本功。

但赵居棠的演奏下，这段旋律流畅而悠闲，许多喜爱音乐的人渐渐发现，赵居棠对于乐曲的细节处理，甚至超过了圣女。

清脆的高音模仿风铃的响动，短暂的留白之后，就是备受争议的后半段了。

圣女在公众场合给出的解释是，这段晦涩而阴暗的旋律，描写的是怪异而扭曲的恶魔污染人心，是为了表现人们在遭受着压迫但分离抗争，最终被神拯救。

但说实话，这段旋律听起来……的确是有一点过于晦涩……

赵居棠一点一点加速，手指在钢琴上飞快地跃动起来。

速度没什么区别，可人们听见的是一段截然不同的音乐。

欢快雀跃，有一点点兴奋和忘我，仿佛少女见到了所向往的新奇与美好，一时忘记了礼教和束缚，去追逐和奔跑。

很奇妙的是，大家居然还能勉强认出圣女常演奏的那个版本的影子。只不过是把一些奇怪的半音换掉了。

伙伴们也聚集在舞台前。

夸张地肢体表达在接近尾声时逐渐收束。

赵居棠仿佛是乐曲中的少女，突然发现自己的梦醒了，最终也只能回到房间里，带上优雅的面具。

她能做的，只有轻轻触碰一下悬在窗外的风铃。

仿风铃的琴声渐弱，听众们却陷在音乐所描绘的画卷中，久久不能平复。

甚至有人落下了眼泪。

“这首乐曲的灵感，源自于灵音教堂里记载的故事，”赵居棠望着手指尖的琴键，“风神之女多米迦洛拥有让人沉沦的美貌，故而倍受宠爱，被神认定为自己的儿媳。可是飓风兽只在她身旁才安静，所以主神建造了一座没有门的华丽高塔，只在窗边为她挂了一个风铃作伴。”

“你以为我们耳朵聋吗？”诺力安不屑一顾，“你弹的曲子和圣女几乎一样，我看就是抄来的吧。”

“谁抄谁的还不一定！”艾琳娜忍不下去了

“无礼！”一位侍从呵斥道，“这位修女，你怎么可以这样和诺力安殿下说话。”

“主神在上，我并没有针对尊敬的诺力安殿下，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艾琳娜虔诚地发誓。

“艾琳娜说得对，我可以作证！”一位男乐师举起手来，“赵学姐在演奏初定版本的时候，我在老师那里听到过，那时候圣女殿下准备的原创乐曲还叫《圣光》！”

“真是胡说八道，”诺力安果断地怒斥，“这个人的处分和退学通知可是教廷认定的，你们现在颠倒黑白，是什么居心！”

“错了就是错了，”同行一个年纪小一点的修女落下了愤懑的眼泪，“我们都可以作证，我神说过要诚实，也要自省！凭什么要学姐背着这样的骂名！”

“你有什么证据啊？”刚才出声嘲讽的少女来到圣女身边，“全星系都知道，《风铃》是圣女殿下首演的，赵居棠才被爆出提交的乐谱抄袭。”

“你们无耻！”艾琳娜没能按住那位年轻的修女。

这一骂，立刻让诺力安抓住了把柄。

“嘶，我记得随意辱骂神职人员，在塞卡可是重罪啊，”诺斯安不怀好意地看着赵居棠，“联盟买通这些低阶乐手，是想公然侮辱教廷的圣女吗？”

“他们是低阶乐手，那我呢。”

刚才乐队里的老者在晚辈的搀扶下有些急切地走过来。

“老师。”哭得梨花带雨的圣女见了他也不得不低头行礼。

“灵音主教阁下。”塞卡的人似乎没想到他会在，礼行的都有些匆忙。

“圣女，你很让我失望。”

此言一出，场面变得微妙起来了。

灵音主教是什么人？

可以这么说，这位老者在音乐领域的地位几乎等同于教皇。

他已经两百三十多岁高龄了，依旧在音乐学院里工作。赵居棠和陆砚清都是他同一届的亲传学生。

现在连他的态度都偏向赵居棠……

“老师。”这是赵居棠在塞卡，唯一发自内心尊敬的人。

“好，好，”灵音主教激动地看着她，“在这里见到你，老师很高兴。”

“我也是，”赵居棠走下去握住他苍老的手掌，“老师您今天……”

“大主教不放心，让我亲自来组织乐队，我一直都在，”灵音主教严肃的转向诺力安和那些说话难听的碎嘴，“有些亏别人闷头吃了，就别再惹是生非。”

“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圣女不停地抹着眼泪，求助似的看了一眼一直坐在偏远处看戏的圣子，“我只是很想给棠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打破这些流言。”

圣子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并不打算插手。

向来好脾气的灵音主教冷哼了一声。

“好自为之吧，圣女有空应当好好练习琴技，不要学别人浪费在交际场上。”

诺力安可听不得这话。

“灵音主教什么意思，”诺力安挡在他前面，“您这也是要挑战教廷的权威？”

“诺力安殿下这话说的挺让人为难的，”安洛斯站了出来，“您是一定要争辩个清楚吗？如同您刚才说的，我们作为观众不是傻子。至少我觉得，赵小姐的演奏更为悦耳。”

“安洛斯殿下的审美真是有待提高，”诺力安没想到安洛斯会跳出来插一脚，“还是说安德烈陛下光顾着教你耍横了，没告诉过你干涉他国事务是一种低劣的行为。”

“第一，我只是发表了我个人的听后感想，并没有议论塞卡教廷。”

安洛斯上前一步。

“第二，诺力安殿下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您总是拿教廷来堵别人的话。且不说礼不礼貌，塞卡自己的评判制度导致舆论危机，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要正式做教皇冕下的弟子了。那是我多虑，恭喜恭喜，有您这样一位得力的助手帮助圣子管理内务，真是美事一桩。”

诺力安的脸又黑了一个度。

要不是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他现在就把安洛斯的头打爆！

艾尔瑞加虽然奉塞卡为国教，但两代以前，皇帝就很不想和教廷交往过密，以免教廷干政的祸端重演。

安洛斯专找要命的说。

求娶圣女已经是国王处于结盟考虑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更进一步的话……

他这是要不断提醒诺力安的政敌，也是在警告诺力安收手。

双方久久没有出声，却一个盯着一个，谁也没有先结束这场交锋。

圣子终于慢悠悠地走过来。

“大家先不要这么激动，”圣子打断了两位王子的对视，“其实在音乐创作领域，灵感相似是很常见的事，没有必要说的如此严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