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柏淑挣扎着坐了起来,被苗凤好心垫上背枕,“小苗……你实话跟我说,老陆他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什么现在儿子不见了,连房子都保不住了?”
苗凤侧耳细听,知徐多贵就在廊外来回走动,但仍然没有掩饰,大大方方地,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话音落,柏淑与徐多贵一齐瞠目。
她听见,陆府的顶梁柱,塌了。
他看见,陆府的存金库,空了。
“不至于啊……”郁晚枫摸着胡茬感叹道,“难道老陆真对那小情儿那么上心?”
徐多贵不禁捏了捏自己干瘪的荷包。
柏淑的药的确不贵,可是要长久地使用,这对目前的徐多贵来说还是有些艰难的。他不指望靠陆氏剩余的商铺供给生活,毕竟……连偌大一个陆家都能被他们搬空,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力,还不是说被收走就被收走。
“行了,都收完了。文书劳烦你拿去给陆氏签字。”戚昀安排众人将收缴的财物搬上车后,折回小院,边揉手腕边说。
“有劳诸位。那个,文书能由下官代签吗?她本来就精神不济,不能再受刺激了。”徐多贵恳求道。
郁晚枫朝他使个眼神,戚昀会意,点头同意了。
就在徐多贵写完最后一笔的瞬间,一声凄厉的哭喊从陆府上方响起。
他手抖了一下,一滴墨晕开在纸上。戚昀猛然抬头,却见空中空无一物。
郁晚枫好似什么也没听见,疑道:“你俩干什么?”
徐多贵迟缓地仰首张望,眼里只有密布的阴云。
可他分明感受到,陆子笑回来了。
“姐姐,陆府少爷化鬼了。”戚昀压下眉头,一脸严肃地向苗凤传音。
苗凤在北厢房里自然也听到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意微动,对戚云燕道:“无妨,它既然会哭,就说明它还有意识,不会害人。你们忙完了就先去吧,接下来我对付他。”
但是,鬼是由死人化来的啊……
戚昀忧心忡忡地看了眼灵魂出窍的徐多贵,抽走文书,听话地招呼郁晚枫走了。
“徐大人,”苗凤将门拉开一道一人宽的缝隙,侧身说,“别站在风口上,仔细着凉。”
徐多贵怅然回首,眼眶微微发红,耳畔哭声欲断还连。
“……就来。”他拖着步子,恋恋不舍地离开庭院中心,走入北厢。
他一进门,便瞧见柏淑一副同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嘴唇微张,双目无神,干坐在床上。
“怎么?”他立刻定了心神,问苗凤道。
“我都告诉她了。”苗凤意简言赅地说。
徐多贵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大人,您先听我……”
话还没说完,苗凤就被徐多贵一把拉住手腕,带向门外。
她有些意外地盯着眼前双目血红、气息微颤的红衣官人,手腕传来对方手心灼人的温度。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她的病不能再重了!”徐多贵的眉间隐隐出现一个“川”字。
苗凤却觉得他天真:“徐大人,你把柏淑当傻子么?以为三言两语扯几句谎便能圆过去?”
“这有何妨?等她病好些了,我自会说明一切,到时候再请罪不迟。”徐多贵攥着苗凤的手越收越紧,烫得她难以忍受。苗凤试着动手挥开,但他力气大得惊人,居然无法挣脱。
她不禁有些不耐烦了:“自以为是。你以为被蒙在鼓里就能享一时安稳,可你有没有换位思考过,她丈夫身陷囹圄,她的心尖肉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难道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吃饭睡觉?担心挂念最是伤人心神,与其每日活在惶惶不安里,不如来个痛快了断。这样,至少还有怨愤支撑她活下去。”
徐多贵平生第一次听这种论调,整个人僵在原地,手头微松,被苗凤逮住机会一把丢开。
也是,当初自己亲爹为了瞒住家里艰难的事实,写信用修建房屋的理由骗他,他不仅没有就此放心,反而疑虑、惦记、担忧,费了好些神思。
那老板娘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她也曾……对某个人牵肠挂肚吗?
同样是教诲,在对比之下卓云舒更显无情与淡漠,他好似一册行走的史书,生活中种种细节无不可用白纸黑字来解释。而老板娘便不一样了,她更有情,有属于自己的悲喜痴嗔,比任何世上一幅仕女图都鲜活明艳。
徐多贵心中关于老板娘的画卷又丰富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