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越嵋使者入京还有九个时辰。
经苗凤提醒,蔺容收回了自己的玉佩,并召在外游历的行天司成员回京,加强京中暗符布防;外交使由临危受命的卓云舒接任,卓天青大人为避嫌退居二线;郁晚枫与褚玉皆嫌寻梅酒楼阴气重,所以二人各负责官府与吉祥酒楼的防卫工作,由徐多贵管理寻梅。
至于孔大人,他因拐卖人口被革职入狱。顺德帝不愿再追究其它,只要求举国上下尽心尽力迎接越嵋使者。
在徐多贵再次前来和三尺衙确认士兵布防位置时,褚玉试探道:“哎,孔大人可惜啊。”
他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尽管心里再怎么恨,面上也是一副无比同情的样子。
徐多贵显然没他那么深的城府,听了这话,眉毛一皱:“如何可惜?有罪便该罚,按照大澜律法,孔大人还是罚轻了。若非特殊时期,满朝文武应当极力劝谏皇上改变主意才是。”
褚玉轻哂,讶异这看起来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仁兄居然像个寒酸的漏斗一样,一问就答,一说就漏。不过他能作如此想,褚玉已经倍感欣慰了。
“孔大人确于我有提拔之恩,若非他的一力保举,下官不可能刚入庙堂便身担要职。可是……那么多孩童,与我一人的私情相比,显然更为重要。”他补充道。
褚玉很夸张地点点头,上前和他勾肩搭背:“嗯,是的!好兄弟。”
似是受到鼓舞,他眼下的乌青好像越发浓重了。
光阴飞逝,行天司测算的吉时已到,可等在京城北门的太平院官员们仍未看到越嵋车队的影子。
“小卓大人,您看是否需要派人沿途去看看情况?万一来使遇到危险怎么办?”徐多贵与卓云舒一同坐在马车上等待。此时马车正停在城门阴影中,煞是凉快。
卓云舒悠然摇扇:“不用,我看他们未必是遇到麻烦了,纯粹是故意的。”
徐多贵不解地盯着他。
“卓大人早就跟我说,外事部来了个小孩儿,”卓云舒嘴角笑意更甚,“我以为他说的是年龄,谁能想到,你还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下官的确还未及冠……”徐多贵不知所措地摸摸鼻子。
卓云舒用折扇拍下他的手,略微收敛神色,对他道:“以后少做这种动作,看起来没骨头。”
“大澜史读过吧?早在太祖时期,越嵋就因战败被迫割让了一块土地给我们,那地方在双方交界处,盛产木材,算是块宝地。近百年来,他们一直要求收回故土,可是没有正当理由,心中早就不满怨恨了。此次来京,恐怕还是为了这事,他这是给我们脸色看呢。”他面部线条柔和,嘴角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平易近人,实则藏着不为人知的锋芒。
徐多贵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孔正道在一开始就跟他嘱咐的“越嵋人说奇怪的话不要理”的含义——他们是怨妇撒气,不讲理的,与其浪费时间和他们掰扯,不如无为而治,让他们自生自灭。
“下官受教了。”他不禁将身板坐直了些。
越嵋人整整迟到了一个时辰,让大澜外交使者和一众三尺衙卫兵在烈日下白等了半天,他们心里痛快了是真,卓云舒等人心里不痛快也是真。
“路上出了点意外,让您久等了,罪过罪过啊。”一位名叫峦萧的使者下车和卓云舒见面,边说边笑,丝毫不见悔意。而且,他也没有按照外交规定行躬身礼。
卓云舒反而礼数周全地俯下上半身,双臂前伸朝他拱手,面带微笑:“无妨。诸位一路颠簸,想必已经精疲力尽了,不如先去客栈休息,要事明日再议?”
此时已经下午三时,过了使者入大明殿拜见大澜皇帝的时辰。越嵋人自作自受,错过了“表明心意”的时机,要让他们现在才去见顺德帝,怕他怪罪;但是要等到明天才见,自己憋着满腔愤懑又很不舒服,当真是进退两难。
反正真正的祭天大典在明天,今日太平院只安排了形式上的会见,见不见对大澜来说都无所谓;再说,这种气皇帝只会比他更不愿受。卓云舒笃定了这点,毫不犹豫地下手报复。
峦萧听完,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不至于的,再怎么累也不能乱了章程啊。”
卓云舒依旧笑容可掬:“无妨。就算越嵋人身强体壮精力旺盛,我们大澜的君王和臣子也累了,请吧。”
说罢,他直接转身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寻梅酒楼开在北门直通皇城的主干道上,徐多贵一下车就望见了那道婀娜娉婷的身影。
苗凤以白纱覆面,穿着太平院要求的深蓝方领衫,手捧银盆,带领一众妖童媛女在门口等候。
“欢迎下榻寻梅酒楼,请允许奴家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她眉眼弯弯,屈膝行礼,做足了小女子的姿态。
峦萧和她对视一眼,藏在箭袖里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就这么巧……他故作镇定,使劲瞪了瞪苗凤。苗凤见他起怂,笑得两眼如月镰。
“请大人净手。”苗凤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