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基本都是素食,三人兴致缺缺,眼神时不时在陈立身上扫过,陈立也在暗自观察她们,根据须知,方才开口招呼他的妇人应是他的母亲,那这样推断的话,老一些的妇人就是姑姑了,剩下的自不必说,是他唯一的妹妹。
不过,她们三人的衣着却大为不同,母亲着宝蓝色绫罗百花衫,妹妹着嫩黄色碎花小袄,唯独姑姑一身缟素,与前面二人形成较大差别。
须知第二条说姑姑是远道而来,若是自己家里死了人,万不能穿素衣去别人家,给别人遭来晦气,除非……奔丧。
陈立刚拿起的筷子默默放下,他未曾看到这家设了灵堂,挂了白条,如果有的话,方才他绝对不会主动进来借宿。
“我弟弟刚死,弟媳就一身华丽衣衫招摇过市,”姑姑频频望向后院,满脸哀伤,“他从小锦衣玉食,在杨县生活得好好的,若不是因为你,也不至于到这穷乡僻壤来,落得如此下场!”
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母亲,看来这屋子里真有人去世,且去世的人就是父亲,但须知里并没有一条提过父亲,陈立努力回想,实在是没有半分头绪,一阵怪风吹来,“哐当”一声,前堂连接后堂的门蓦然打开,后院并未点灯,浓厚的黑暗如一张饕餮巨口,将所有景观吞噬殆尽,就着大堂的光,厚重的檀木棺材轮廓影影绰绰,半边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陈立心中一跳,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没在这种阴冷的场景中见过,他周边的人似人非人,棺材里躺着的还不一定是他认知中的死人,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未知,才是恐惧的来源。
“老爷喜欢我穿这身,”母亲没有受到气氛的影响,她粲然一笑,继续道,“当年他就是因为我穿这身才倾慕我。”似是想到了甜蜜的陈年旧事,母亲眼中脉脉含情,施施然起身走进后院,轻抚棺材盖,时而将头埋到上面,似是在与里面的人悄声低语。
“哼!”姑姑不屑地转过头来,发觉管家望向母亲的目光未曾收回,眼中鄙夷更甚,“还不上主菜?”
管家回神,忙又将头垂下,朝前院厨房走去。
过堂风很大,陈立拢紧了衣衫,脑中清醒了不少,第四条说姑姑和母亲不对付,当她们在你面前吵时,不能偏袒任何一边,你不会想知道偏心的后果。所以这时候陈立不能发言,保持安静即可,这条倒是很好做到。
“还未开席,侄儿速去房间换上素衣,今晚也方便为你父亲守灵。”见管家走远,姑姑侧身对陈立道。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向陈立,母亲也停止动作,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斜着脑袋看向这边,陈立立马想到了须知第一条晚上关好门窗,不能出房间,不要引起母亲过多关注,以及第二条不要惹怒姑姑。
不能直接答应姑姑的要求,但也不能拒绝得太直白,惹她发怒,陈立将话从脑中过了一圈,斟酌回话:“实不相瞒,侄儿衣橱里并未有素衣,着这身衣衫前去守灵是对父亲的大不敬,待母亲替我备好素衣,我定去守灵。”
将不去守灵的原因推在客观条件上,也没有直接拒绝姑姑的提议,只是拖延,并不是不去,而且,母亲与姑姑关系并不好,想来母亲也不可能真的准备素衣,如了姑姑的愿。
听闻此话,姑姑的脸黑了下来,倒没再开口,母亲没什么反应,只是移开目光,继续温柔地看着棺材,应是对父亲的感情颇深,陈立松了一口气,只要关注点没在他身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