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病房,只见小颖正趴着身子整理我隔壁的床铺,认真专注的模样让我的脸不禁为之一红。我急忙转移了视线。
小颖注意到了我,对我说:“0109,你回来啦?不是叮嘱过你不能乱跑吗?一会儿你就要有新病友啦。”
小颖微微一笑,我像是被迷住了心神,脸不禁蹿红。小颖一头如墨的黑发盘在身后,白皙的手腕上悬满了漂亮的镯子,小指上还戴了一个没有任何修饰的银戒。
身穿一身洁白护士服的她,端庄而优雅。她的面庞清秀,戴着精巧的口罩,只露出两只深邃的眼睛,充满了专注和敬业,笑靥如花,看得我如痴如醉。毕竟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遇到这样一位笑起来这么好看、温柔又负责的女孩真的太难了。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病友?这医院能进来的是什么样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做什么的,得了什么病才进来的?好看的还是一般的?
啊,我顿时才意识到,我前几天几乎一直躺在床上,就连漱口和大小便都是小颖安排的护工帮我解决的,我还没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呢。我急忙拄着拐杖往厕所走去。
“慢点儿慢点儿!”小颖道,“你这才脱离危险呢!”
“好嘞!”
我走到厕所里,打开最亮的暖灯,才得以看清镜子中的自己。我约莫一米七五的样子,身着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衣,上面赫然印着0109几个黑体数字。一副多毛的脸庞,植被多于空地,浓密的胡髭使人难以看清我的内心世界。长髯覆盖了两颊,遮住了嘴唇,遮住了暗黄脸膛,一根根迎风飘动,颇有长者风度。宽约一指的眉毛像纠缠不清的树根,朝上倒竖。一绺绺灰白的鬈发像泡沫一样堆在额头上。
我正打量着自己,病房门嘎吱一声地开了,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看上去大约30岁出头,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女人肌肤如霜如雪白皙无暇,身姿纤弱,好似出水的洛神。可女人却带着一分凄凉。女人的肌肤是白,可那更像是失血后的惨白。我眼睛在一瞬瞪大了,我这才注意到,她右衣袖空荡荡的,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
令我没想到的是,没等小颖介绍,这个女人率先开口了:“我是易明,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说罢,她伸出仅有的左手,微微一笑向我伸了过来。
我怔了怔,随即和她握了握手。她手很冰冷,可笑容却很有温度,让我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暖流。
小颖帮忙把易明的行李放好,随即推着易明去一楼办理住院手续了。我走到前台,想问一下前台新来的易明是什么情况,但人家闭口不谈,还说就算知道也不会跟我讲,让我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随后狼狈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独自一人休息,我不自觉地摸了摸上衣口袋,结果什么都没翻出来。嗯?难道我以前有抽烟的习惯吗?我下意识地要出门买,才想起我不但行动不便,而且口袋里根本没钱。我只得拍了拍大腿,随后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开始思考我那思考不出结果的人生。
“在想什么呢?”
突兀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结果差点栽下去,拿过拐杖转头一看,原来是易明。不知何时她摇着轮椅走了进来,我定是刚刚出神了,竟没有一丝察觉。
我道:“没什么,刚刚不过是发呆罢了。”我就这么注视着她,她的眼睛实在是太美了,这么看着竟和梦中那个女人有着几分相似。她看我愣了愣神,
不知为何她突然闭上了眼睛。大概持续了那么五秒钟的样子。她似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摇着轮椅离开了病房。待到易明离开了房间,我方才注意到,在病房门旁的医护台上,摆放着一盒半开着的香烟,半翻开的烟盒盖上散落着些许烟草渣,上面赫然几个大字——“大前门”,烟盒的底部还印着一连串的数字1的钢印。
我真的很疑惑,虽然我基本上不记得我以前的事情,但对于烟这方面我记得可以说是比谁都清楚。大前门在我的印象中烟支入口烤烟的原始香味十分浓厚,带有上海烟草的神韵,香味醇厚饱满,馥郁芬芳,烟劲较强,气雾量充沛,过喉舒畅,有明显击喉感,满足性很强,余味干净舒适。
我看烟盒里还有一打火机,便掏出两支,想趁易明不在偷偷抽一支,然后另外拿一支藏病床旁柜子里的,结果听到门口有人敲门,我便只好作罢,将两支大前门赶紧随手揣进了兜里。
没有烟盒的保护,任何烟放在兜里都会很快折旧破损,我即便心疼也只有委屈一下它们俩了。
“请进。”
小颖走了进来,给我送来了今晚的晚餐。
今天的晚餐是一盒烧麦,小颖在食堂专门给我多打了一份,然后拿我的饭盒装好后,脸上溢着笑容给我送来的,饭盒是铁做的,还留着余热,大概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两本书重合在一起那么大,上面写着“0109”的盒子。
我打开盒子,整个病房芳香四溢。烧卖里碧绿的颜色,透出蒸熟后薄如纸的面皮,犹如翡翠一般。轻轻地咬上一口,皮一点便破,吃到里面由虾仁、韭菜和鸡蛋制成菜茸,爽口清润。吃下去后嘴里都是虾仁的,真可谓齿颊留香。
“小颖。”我吧唧着嘴,“要一起吃吗?”
“不用不用,你快吃吧,我刚刚已经吃过啦,嘿嘿.”小颖腼着脸微微一笑,随后便踏着小碎步离开了病房。
我感到了身边目光的注视,不用说肯定是易明了。我看了过去,她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饭盒里剩着的那十多个烧麦。
我有点疑惑,开口道:“易明,小颖今天没给你安排伙食吗?”
还没等我说完,易明突然盯着我,那眼神给人似是一种地狱归来的感觉,我手中拿着的叉子在空中停了下来,我怔怔地看着她。谁想,她竟一把夺过我的饭盒,往嘴里灌起来,我音乐能看到她眼角的泪水。我很是不解,但看着她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这种眼神,以及她这种动作,我都不敢说话了。
我走到门口,心想既然你吃我晚饭我看你是个女孩子又不好发脾气,那你的烟总得给我抽吧?于是想去拿她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和烟,打算到走廊的公共厕所去抽几支(病房内的厕所都是不允许抽烟的,而且之前叶医生明确跟我说过不许抽烟)。
刚起身,我便瞥见病床旁垃圾桶里有一个饭盒,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易明”。我愣了愣,脑子一片空白,随后便走向公共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