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戈恩斯不是在怀疑她的专业素养,那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咚咚咚……
这时候服务站点的店员敲响了车窗玻璃,于是两人默契地停下了交谈。
姜铃降下车窗,一只触手提着姜铃所点的餐点送入了车内,她接过四只餐盒,略微犹豫过后转头将它们卡在后座的车椅底下,而后拿出号码牌送了出去。
“送餐愉快。”
店员蠕动着身子离开了,姜铃的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戈恩斯的问题,以至于她第一时间没能将车窗升起来,直到一小块雪被风从车门侧边吹入车内,打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是时候出发了。
戈恩斯还是没有说话,明显是在等着她说什么,姜铃蹙眉沉思着,她擦掉了脸上的雪花将车驶出服务站点,脑内不自觉回想起了那个店员的模样。
刚才姜铃在递出号码牌的时候曾注意到了它胸口有一块员工牌,上面写的名字是【布朗】。
姜铃对异界人姓氏的了解不多,但她知道那多半不是它的真名,而是它需要在耶伦城工作办下的第二个‘身份’,她不知道布朗为什么会和它的其他同胞一样选择离开自己的星球来到耶伦城,也许是因为觉得这里处处是黄金,也许是因为想感受这儿的风土人情……
可它现在做的不过只是最基础的工作……这类人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从姜铃的理解来看,一个人为了什么工作,很大程度上就能说明这个人为了什么而活,那么当这人濒死时脑内一定也在想着他要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布朗要死了,它会想什么?
家庭?未来?童年?还是梦想?
“应该是会想着‘不想死’吧……?”
姜铃说,好像这么个简单的答案就费了她很多心思一样。
听闻此言戈恩斯终于做出了反应。
“你有面对过什么必须要杀的人,但是却放走了他的情况吗?”
“没有……戈恩斯先生,老实说我只负责情报的收集工作,这种事我是很少接触的。”
“所以你连一个人死的时候会想什么都这么难回答,对吗?”
戈恩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只是简单的评价。
“那想一想,如果一个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突然找到了活下去的机会,他会怎么做?”
“会想抓住这个机会。”
姜铃心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还是知道的。
“请问先生,您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什么呢?”
可戈恩斯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微微侧目打量了后座的夏晚生一眼,继续说道:
“你见过溺水的人吗?有这么一句话‘千万别在溺水者还有力气的时候下去救他’,因为这很可能让施救的人自己也落入险境,人类在面临死亡时恐惧和求生的本能会被无限放大,几乎没人能够控制这两种情绪,他们在看到唯一求生的希望时会失去理智,就像溺水者在看到有人过来施救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配合施救者,而是压上他的身体让自己多活一阵子,哪怕只能多活几秒钟、哪怕他会间接杀死一个人……因为这是无法控制的。”
戈恩斯说着,突然提起了茨诺尼亚教授。
“还记得茨诺尼亚教授吗?他也是一个快死的人,衰老与疾病已经将他大半个身子都拖进了坟墓……但他却突然爬出来了,原因尚且不明,但肯定不是通过合法的途径做到的,可能性就那么几个,无论是手术、义体植入、药物都需要一段时间……”
“可茨诺尼亚教授有时间,他有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都在休假。”姜铃接过了话题。
“现在能排除的可能性就是义体植入手术……”
“一个小时。”戈恩斯忽然打断道,他的声音甚至一下压过了车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的动静。
“……什么?”
“如果他只有一个小时,能做什么让他自己起死回生?”
“一个小时……没这种可能。”
姜铃被戈恩斯的话震惊到了,但转念一想这个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要是延长到十个小时以上她倒是能说出来许多答案,可现在只有一个答案:神迹。
“是吗?你这么觉得?好吧,来看这个。”
戈恩斯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侧对着姜铃的方向,后者也将车在路边再度停靠了下来。
“你们掌握了茨诺尼亚教授的大部分行程,并将它们分成了两部分,7月13日这天他去了格雷沙姆学院,这是茨诺尼亚近几年走的最远的一次,所以你们先入为主将这一天当做了‘分水岭’,认为茨诺尼亚的改变就是从这一段时间开始的。”
“是的……有什么不对吗?”
姜铃确定茨诺尼亚的行程没有任何问题,她和师傅曾核对了很多次,将这些时间精确到了秒,甚至连茨诺尼亚买了些什么、和什么路人交谈过、以及当天茨诺尼亚的气色、用药和衣着都记录了下来。
“4月1日,这天他去了医院,准确的时间是16时45分13秒到达,21时05分03秒离开,因为有监控所以能看的清清楚楚,茨诺尼亚的账单上也有三笔用于看病和拿药的支出……”
戈恩斯说。
“那时候茨诺尼亚已经病入膏肓了……光是从路边走进医院就让他险些晕倒,所以最后还是医务人员及时发现了他将他带进去。”
“没有人陪同他。”
姜铃补充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茨诺尼亚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来医院的事。”
“多半是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到吧。”戈恩斯猜测道。
“有的老人害怕死亡,所以去医院这种地方对他们来说就是上刑场,他们不敢面对现实,没有人陪着就会精神崩溃,而对有的人来说是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弱态,这类人都很固执,茨诺尼亚教授就是后者,医务人员带领他做完了全程的检查,直到20时55分的时候才结束,而后茨诺尼亚在大厅里坐了十分钟,叫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来接他。”
“那个人我们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他先前也不认识茨诺尼亚教授,他来只是因为茨诺尼亚打开了一个家政的软件,碰巧点的就是他。”姜铃说。
“但我们后续去调查的时候,护士说那个男人是茨诺尼亚的儿子。”
“茨诺尼亚那副样子,医务人员是不可能放他单独离开的,所以这是个幌子。”戈恩斯解释道,“在出了医院后他们就分开了,茨诺尼亚补上了尾款然后乘车去往了银枫公园。”
“那部分的监控我们没有拿到,茨诺尼亚教授选择从枫树林中间走,那里面没有摄像头。”
再之后从监控里看到茨诺尼亚教授是他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银枫公园里提供乘车游览的服务,目的是为了让游客体验一把古时候贵族的待遇,但是这次车夫看到上来的不是年轻小情侣而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考虑到了茨诺尼亚的身子骨受不起颠簸,因此马车走的并不比人快多少。
“一个半小时之后,马车出现在了另一侧入口的监控探头里。”戈恩斯说。
“这很正常啊……马车虽然跑的比较慢但一个多小时已经足够横穿银枫公园了。”
“如果他是在最后才乘上的马车呢?”
“什么?”
姜铃下意识地凑了过去,戈恩斯将地图双指放大,银枫公园北边的道路与建筑分布便加载了出来,戈恩斯用一条黑线标注出了茨诺尼亚的行程。
“他从东门进入银枫公园,往北绕路进入了墓园后的树林,最后马车是从墓园北边的那条路出来的,中间的路程直线长1.5公里,以茨诺尼亚的脚程最少也要走上半个小时……除非他走出树林的时候正好能碰到一辆空着的马车,否则剩下的时间是绝对不够他出现在公园另一边的。”
“……可是如果连马车都跑不到,那还有什么工具是能承载着茨诺尼亚教授跨越20公里的?”
“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