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实验中学高二六班的教室。
下午的大课间到来,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笑,空气中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息。
但是,正收拾着自己书桌的班长知道,事实绝非如此。
即便是到了下课时间,也没有人离开教室。
连上厕所的都没有。
说说笑笑的同学看似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但他们的眼神都会看似不在意地扫过门口。
这是因为,大的要来了。
班长弹开手上的笔盖又按回去,弹开又按回去,中性笔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响声。
他的心神也在这样的节奏里紧绷着。
也是因为一件同一件事情。
大的要来了。
随着高二下学期第一轮摸底考试成绩的下发,整个班级的座位要重新排布。
这,绝对不是一个小事。
在高中生的班级小社会里,这是社会地位的再划分,社交圈子的再形成,社群生态的再组装。
这场洗牌中,座位靠近的人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接触成为朋友。
离得远的人则会不可避免地有所生疏。
前排的人会受到老师关注,后排的人则进入了摸鱼的圣地。
离后门近的可能被随机GANK,离前门近的可能会闻到厕所的味道。
所以本应是最放松的下课时间,这间教室里的人也是如此紧绷。
这样的氛围,甚至严肃过考试前的静默。
自己应该还能在第一排吧。
班长低着头,眼睛悄悄瞟着门口想道。
他的成绩优异,常年保持在班级前三,形象积极,也为集体出了不少力,在第一排是合情合理的。
六班座位的排布有些许特殊。
原则上奉行复古的成绩达尔文主义,分高的坐前排,分低的坐后排。
整个班级大概是分为五等座位。
前两排的座位,是学习成绩的象征,也代表着老师的青睐。
虽然这不能让你在学习生活中就高人一等了,但是偶尔能看到后排同学羡慕的眼神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这样的座位,大概就是班级中的第二等。
中间几排的座位,不前不后,没什么特征的,这是第三等。
最后两排的座位,虽然对有志于学习出成绩的同学们是个打击。
但是胜在自由,上课天高皇帝远,是开小差的好地方,这算是第四等。
而六班跟别的班级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这第一等和第五等。
第五等,位于教室的最后角。
同桌是拖把,社交圈子是扫帚和水桶,偶尔还能和挂在墙上的抹布来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擦肩而过。
他瞟了一眼窗边张贴成绩单的地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正站在下面出神,可能已经站了有小十分钟之久。
林恭平,班级成绩倒数前三,同时也是年级倒数前三的有力竞争者。
曾经以市中考第一的成绩进入实验中学,当年也是学校贴横幅宣扬的学霸。
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他的成绩一落千丈。
从实验班掉到普通班,从普通班掉到现在的吊车尾班。
有人觉得他精神出了问题,有人觉得他当年是作弊考进实验中学的,还有人觉得他身上可能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伙都不担心自己会落到五等座,因为这家伙已经半永久地占据了清洁工具的社交圈。
以自己的成绩,是无论如何不会有跟他竞争卫生地之王的机会的。
班长在这一点上还是很确定。
而一等座才是他要竞争的目标。
那个位于讲台旁边的座位,在别的地方一般都带有不小的惩罚意味。
但在六班,它就是堪比坦格利安铁王座的地方。
因为它代表了这个小社会的无冕之王——班主任的认可。
所需要的不光是成绩,还有整体的综合表现,属于是六班每个月一次发放的最高荣誉。
前两排的好学生们,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哒——哒——哒——”
熟悉的高跟鞋声音从走廊中传来。
班级里的所有人,不管之前在干什么,视线都开始向着门口飘去。
交流的声音开始逐渐变小,班长也停下了手里划上划下的笔帽,生怕手里轻微的声音会惊扰到那个即将进入教室的人。
教室里的声音像是被人拉低了音量条,随着高跟鞋的节奏逐渐消失了。
大家纷纷坐回座位,掏出书或者练习册,假装学习起来。
即便现在还是课间时间。
不同于课本里的戈多,六班的同学们知道,大的真的会来。
仅仅只是换座位的消息可做不到让大家如此,有更恐怖的东西即将出现。
班主任来了。
她的五官锋利,高耸的鼻梁像是课文里戍边的杨树一样坚定挺拔,尖锐的眼神简直能让人窒息。
随着这张脸出现在教室里,整个班级里鸦雀无声。
只有墙上老旧风扇运作时的呻吟,提示着大家听觉没有出现问题。
班主任靳老师,刚刚毕业分配来实验中学。
其古板严肃的作风完全不像是个刚毕业的学界新丁。
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加上对与学习无关事情零容忍的教学方针。
让她在短短一个月以内,就成功斩获“灭绝师太”这种资深老教师的专属称号。
六班这种,连最古板的老教师都不敢再继续搞的,唯成绩论分座位方法,居然就出自她这个新老师之手。
一等座和五等座,这种在“一视同仁,文明教育”风气下退出实中教育舞台的制度,也是在她的手里成功复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