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并不称得上是一种好办法,帝王或许可以堵住别人的嘴,却无法影响不了天下悠悠人的心。
既然选择了用谶纬之学巩固统治,那么必须要接受这点坏处,那么,如何将这个坏处的影响最小化呢?
到了东汉,汉安帝想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总有人需要为天灾负责,那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不能是别人呢?
于是,永初十五年,倒霉的太尉徐防因天灾、天象异常和叛匪作乱而被罢免。
甚至在这之后汉安帝觉得还不过瘾,在太尉徐防被免职的第二天,司空尹勤也因大雨水灾被罢免。
经过衍变,这个传统就被流传了下来——每次发生天灾,就代表着有三公要辞职为此事负责。
这个办法对于帝王来说自然是极妙的,既能保持皇权的权威性,又能罢免那些,之前没理由罢免、自己却又看不惯的大臣。
整个流程下来,除了有点费三公,其他的全是好处。
而袁绍的整个计划就基于此点,利用这些年接连不断的天灾所造成的舆论影响给宦官和灵帝释放压力。
以彼之矛攻子之盾。
他们不需要直接将矛头指向刘宏,只需要将压力释放给那些宦官即可。
天之怒,陛下身边必有小人作祟。
在贾诩将大概的计划说出后,何颙的神色减缓,他觉得贾诩说的内容,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方向,有一定成功的可能性。
毕竟现在距离永初十五年,仅仅才过了六十多年,有些东西还未根深蒂固。
但因为事关重大,他的面色仍显忧虑,“文和言之有理,只是此事关乎重大,需从长计议,务必周全。吾等需寻得更多同道,共谋此事,方能增加几分胜算。”
说着,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袁绍,而袁绍也点头表示赞同,“正应如此。吾等需暗中联络,集结力量,寻找最佳时机。此事若成,不仅可解党锢之困,更可为朝廷注入一股清流,助陛下明辨是非,稳固江山。”
于是整个下午,三个人就在书房内商讨具体的计划中渡过。
阳光斜照,屋内光影交错,三人的身影被拉长,映在墙上,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与变革。而窗外,日影西斜,静静地注视着这场关乎大汉王朝未来的密谈。
临走之际,何颙看向袁绍,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本初,你说我们...真的会成功吗?”
袁绍先是眼皮低垂,一抹不易察觉的愧疚转瞬即逝,随后,他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望着何颙逐渐远去的背影,袁绍的内心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真的会成功吗?
袁绍的内心深处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想过党锢能被成功解除。
他一切版图的规划,全是在党锢解除失败的基础上建立的。
因为历史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两年后曹鸾用的就是这招,他当时上奏的奏折大概意思如下:
那些党人,有的是德高望重的老人,有的是天下英才,本应都是朝廷的得力助手,国家的栋梁;却被长期禁锢,身陷泥途,蒙受耻辱。
图谋反叛、大逆不道的人(勃海王刘悝)尚且蒙受赦免,党人有什么罪过,唯独不能宽免呢!所以灾祸不断发生,水旱灾害接连而来,都是由于这个原因。应该对他们广施恩泽,以顺应天意。
随后,感到威胁的汉灵帝便把曹鸾拷打致死。
曹鸾是这几十年间第一个用谶纬之学攻击帝王的人,在袁绍看来,他在上奏完这个奏折,他就没有想过活,一心求的,就是青史留名。
尤其是他提到了勃海王刘悝,这个因为没有给王甫(打死陈蕃的宦官)上交保护费而被其诬陷之死的这起冤案。
而袁绍比之曹鸾,有了更长时间的谋划,有了更多士人的响应,甚至方式更为柔软、间接,连准备攻击的对象都由皇帝转变为了宦官,但他仍然觉得自己胜算很低。
追根溯源,是汉灵帝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动摇他统治的事物。
汉灵帝根本不敢想象这个特殊时期如果有人利用谶纬之学开了这样一个头儿,那么接下来的场面会乱成什么样。
大批党人都是在社会中影响力高、话语权广、世人眼中品德高尚、知识渊博的人。
如果他们人人都说“司隶旱灾和皇帝有关”“豫州颗粒无收是灵帝的德行不够”,这对于灵帝的统治简直可以用“灾难”两个字来形容。
更何况...灵帝的登基本来就相对于其他皇帝来说没有那么正统。
他是汉章帝刘炟的玄孙、河间孝王刘开的曾孙,因汉桓帝刘志无后,窦武的荐举他才登上了皇位。
这完全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皇位。
结果...登基不久,举荐他的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各个身首异处。
这并不是一个很光彩的事情,不是吗?
所以综上所述,解除党锢面临着很多不确定性和阻碍。
也正因为如此,袁绍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解除党锢,他有着更为宏伟的计划。
他将清流党人放在棋盘上作为棋局的劫财,而一同被放上的,还有他袁绍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