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有一个人来楚家的店铺买茶叶。
这人蒙着面,还刻意压低声音说:“我要买茶,茶叶须是三年二十一天前的春分的日出时采的茶,茶叶刚好要三斤,一两不能多,一两不能少。”
小东家故意说:“这种茶我们也有,等我去找给你。”
她退回里屋,故意装作找了很长时间的样子,好长时间才拿着三斤茶叶,递与他:“这便是。一共30骨币。”
蒙面人看了一眼茶,笨拙地拆开茶叶袋子,说:“用这茶叶给我泡一壶茶来。”
“客官,我们这里只卖茶叶,不卖茶水。”
小东家此时终于确定这人是来找茬的,随即向小浪示意,让她出去报官前来缉拿这个泼贼,又看向小漫。
小漫顿时明白小东家是让她到后面的茶厂里找几个帮手。
小漫急急忙忙地找到呼延春一干拣茶工,说:“有人闹事,会武功的和我来几个!呼延春,你也来!”
几个男工已做好在小东家面前大显身手的准备,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小漫就来到了前面的店里。
店里楚云玉还在和蒙面人僵持。
蒙面人说:“你不肯替我沏茶,我只消坐在这里,就能把你的店的顾客吓跑。”
楚云玉毫不胆怯,不慌不忙地料理家务,完全将他当作了空气。
一群手持棍棒的人忽然出现在店里,呼延春走在最前,说:“你是何人?买了茶就自己乖乖离去!”
蒙面人见了呼延春,仿佛更加兴奋:“我让你呼延春给我沏茶!”
“你怎会认得我?”
蒙面人飞身带走呼延春,说:“你比谁都想找到我,不是么?”
两个人犹如一团一闪而过的黑影,一下子消失在店里。
等小东家一干人走出屋外时,丝毫看不出他们去往何方。
小浪带着官兵回来时,只见到茫然若失的楚云玉和一群惊讶的拣茶工。
“人呢?”那群官兵不耐烦地问。
“那恶贼抓了我的工人,不知道逃向哪里了。”小东家回答。
“荒唐!”官兵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小浪却在一旁叹气:“这个呼延春,才回来几天就被抓走了。”
一群人都是唉声叹气,却没有人提出要去找呼延春。
蒙面人带着呼延春御风飞行,速度之快,令呼延春不能睁开眼睛。
“泼贼,你抓我干嘛?”他挥掌打了蒙面人一掌。
蒙面人将他带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落下地面。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的好族人呼延春?”
呼延春起先疑惑,听他声音不再低沉,马上就知道他是谁:“啊呀呀,族儿子!你让我好找啊!快把钱还我!”
族长揭下面布,说:“你们无法守住那么多的钱,与其被别人抢走,不如我替你们保管。”
“呸,老狗!钱是我的,你管我守不守得住它!你每用掉我的一个骨币,我就诅咒你早死掉一年!你自己算算还有几年可活吧!”
呼延春嘴上这样说,身子却趁族狗不注意,来到他的身边,几掌向他打去。
族长只是信步走走,却刚好把他的这几招避开。他忽然伸出手抓住呼延春的双手,呼延春运起卫气,拍向族长的胸脯。
族长略微感受到了他的卫火,说:“你的确变强了点。可是没有任何用。”
说着,他全身蓝光乍现,蓝光将呼延春吞没,呼延春的身体顿时从四肢向心脏处开始冻结起来。
“我不会白拿你的钱,只要你就此罢手,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休……想……”呼延春冻得牙关打战。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你难道不知道和我这样强大的敌人作对的后果?”
呼延春这下冻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眼睛却是恶狠狠地瞪着族狗。
“看你的眼神里满是不服,我就打到你服为止。”
族长绕到呼延春身后,将他的手掰断,反折了他的双手。呼延春疼得眼泪直流,但一双眼睛仍是瞪着敌人。
继而族长手指一抬,呼延春整个人被抛向空中。
族长一跃而起,一拳打在呼延春的胸口上,呼延春便从天空中重重地摔向地面,脊柱断了好几处。
族长走在他眼前,用脚踩在他的头上,说:“你认输了就眨眨眼睛,我可以马上救你。”
谁道呼延春的眼睛瞪得愈狠。
“不肯么?”族长解开裤子,尿在呼延春的眼睛上,却仍不能使他屈服。
“你果然是个潜在的威胁,看来留你不得了!”
族长手掌转动,就要结束呼延春的生命。
呼延春还没有等到族长最后一掌打下来,就已经累得晕死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族长已不知所踪,自己则躺在床上,身边站着一个高瘦高瘦的人。
“怪老者?怪……”
救呼延春的,正是将他关在恒寂场四天之多的怪老者。
“什么怪不怪的!我有名字,叫布言。”
“布言?原来……你就是逐幽堂左堂主。”
“不是了,我和逐幽堂没有任何关系了!”
“为什么?”
“你受伤太重,再说上几句话,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但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布言说:“那天,我在雾狄帝国感受到了宗王的气息,暗叹这小小的雾狄帝国,竟然也有这样的高手。就一路寻到了族长,看到了你被他打得死去活来。”
“你不是鲜余族人,为什么要叫族儿子族长?”
“不。他的名字就叫做族长,姓族、单名长字。”
“族长?天底下那么多民族,人人都叫一下他的名字,那么他岂不是把全天下的人的便宜都占了?”
“不知道,这你应该问他的父母。”布言说,“我见他要下狠手了,不忍心让你这么就死去,不然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惨的人了,就救下你了。”
“你和族狗谁厉害一点?”
“没打过,不知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雾狄城吗?”
布言冷笑道:“雾狄城?你连雾狄帝国都出了。这里是海上的一个大岛。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的武功已经全部被族长废掉了。你只有这么点功力,怎么敢惹一个宗王呢?”
呼延春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哼,你既然救了我,就不该再嘲笑我。我困在你的恒寂场之时,早已突破卫者,不信你看。”
说着就要抬起手,但现下他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面部五官可以活动了。
“别浪费精力了。”布言说,“你肯乖乖听我的话,接受我的治疗,我兴许可以帮你捡回一条小命。”
呼延春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说:“好。布言,我肚子饿了,你去给我弄了碗羊肉泡馍来,肉要多,油要厚!”
“我不会给你吃它,连饭也不会让你吃。要接受我的治疗,你每日只能吃药液、药丸,总之就是不能让你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了。”
“为什么?我好歹是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吃饭?”
“你错了,你现下和人已不太一样。简而言之,你不是个人。
“七天以前,族长将你的经络脏腑全部震碎,若救你的人不是我,纵然他能从族长手下救出你,他也万万不能令你活到今日。”
“为什么?”
“我救下你后,立马发现这个族长下手之狠辣,竟是把你的脏腑经络全部震醒,若不是我急忙运起营气输入你的体内,你现下已经被我像扔死人一样扔到海里喂鱼了。”
“哦。”呼延春显然并不惊讶,似乎这布言所言,句句都是他不用怀疑的。
“回来的第一天,我把岛上的各种疗伤药、冻伤药还有眼药都给你服下,可是你的经气仍然一点都提不上来。
“第二天我再给你把脉,仍是如此。当时我差点要放弃治疗你了。
“可是我一想,要是我连一个被族长所伤到的人都救不了的话,我还算是什么无疾大师的外传弟子?
“我救你时,那狗族长是亲眼瞧见了的,以后倘若我和他有一战,在战斗开始前,他一定会问我有没有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所以,我就继续给你灌药,还不吝输入营气给你。
等到第三天,你的经气已略微恢复。但是仍然很弱,不是像我一样高明的医生根本不会切到你的脉搏,就会把你当作死人埋进土里。幸运的是,你遇到的是我,一个高明的医生。
“第四天,你的脉搏时断时续,但已有好转迹象。
“第五天,你的血液开始流动,全身也慢慢地红润起来。
“昨天,你的眼睛、嘴巴已经能够正常活动。
“今天,你就能够躺在床上问我要羊肉泡馍吃了。”
“看来我得忌口几天。”呼延春说。
“不对,是好几个月。你的伤要想完全恢复,得比别人多好几倍的时间。别人的皮外伤需要一个月恢复,你就需要三个月,以此类推。”
呼延春又问了布言好几个问题,但布言说了不回答他便是真不回答他,他只好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个屋子狭窄且不透风,显然布言并未意识到一个良好的康复场地可以极大地帮助患者痊愈。
呼延春躺在床上,耳朵听到了外面的海鸟声,海水翻滚声。
过了大概一个月,呼延春已被允许大量地说话。
布言说,现下他可以不用担心说话会耗费他体内的真气了。
这一个月里,呼延春没吃过一口米饭,没有喝过一口水,全是靠布言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品维持生命。布言自己呢,除了偶尔会给呼延春输入一些营气,绝不会轻易出现。仿佛整个岛上只有呼延春一个人,也仿佛呼延春才是这个岛的主人一样。
经过上一个月的治疗,呼延春已勉强能够移动四肢与头部,但是仍然不能起床。
他很关心自己的功力,便不顾布言的反对,偷偷抬起手掌,运出卫气。
谁知道,哪怕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哪怕他的额头上已经挤满豆粒大的汗珠,他也再不能聚起那团既让他幸福又让他难过的卫火了。
“说了,你的武功已经尽失了。依我看,你还是现在这样子的好,不然你有了点微不足道的卫气,就以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连宗王敢挑战的了。”布言说,“你还想恢复武功,找族长报仇吗?”
“此仇不报非君子。我呼延春只有数倍奉还给族狗,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你不报仇就不是君子,可是要报仇却一定连人都做不了!纵使你再修炼几年,族长一样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你!我想,做一个活人还是做一个死了的君子,你一定有自己的判断。”
呼延春眼珠转动,忽然看向布言,道:“我要认你为师,学功夫打败他!”
“你怎么就肯定你学了我教你的功夫就能打败族长?”
呼延春犹犹豫豫:“因为,我觉得你们两个人的武功差不多,是么?”
“不知道,因为我们没打过。一个人的境界越高,越是不能武断地说谁一定打得过谁,谁又一定打不过谁。”
“这么说,你的境界很高了?到哪一层了?”
“我不说,因为你没有必要知道。之所以没有必要知道,是因为我不会认你这个徒弟的。”
“可是那天不是你亲口说的吗,希望郭心远和我做你的左膀右臂?”
“我收回我说过的话。”
“你这是为老不尊,知道一句话叫做覆水难收的吗?”
“这些只不过是外界的人糊弄你们普通人罢了。”布言说着,将一瓶药水倒下,在药水就要触碰到地面时,他嘴中口诀念动,那药水便乖乖地回到瓶中。
“怎么样?”
见呼延春一脸不屑,布言又说:“我再给你看个真本事。”
他打开门,门前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椰树。
布言手指头一弹,那棵椰子树就轰然倒地。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怕是连逐幽堂的一些弟子都可以办得到。”
“你再看。”
布言说完,微微一握拳,立有一道有形的真气从那棵被打倒的椰树根处传回,越靠近布言真气越小,最后浓缩成一道细细的光柱,流回布言的指尖。
真气过处,留下一道道纵深的沟壑。
“布言,你难道能收回打出去的真气?”呼延春不可思议地说。
“我只能收回十之九成,学习这无漏乾坤功厉害的人,能够收回更多的力,可以无限接近全部的力,但绝无可能将全部的真气收回。”
“怪老者,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本事!”呼延春说,“那别人和你打斗,没有学过这无漏乾坤功的人,岂不是一个都不是你的对手?”
布言骂道:“你在心里叫我怪老者,我也不愿意说你。你再将这三个字说出口来,我可以立马将你扔进大海里。”
呼延春方才惊讶于这无漏乾坤功,忘乎所以,是以说漏了嘴。
布言又接着说:“这个功法也并非没有敌手,需要使用者发出力后极快地收回力,这样收回的真气才够多。”
呼延春想了想,觉得不对劲:“那要是我的一拳还没有给敌人造成伤害,又或者说,拳头都没有打到他,我就急急忙忙地收回功力,又该如何?”
布言第一次笑道:“你总算不太笨。这考验的是使用者的判断力。通常来说,熟练掌握此功的人,能够在攻击发出并且给予了敌人伤害后立马收回真气。初学者容易出现两种情况。
“第一种便是收回功力过早,白白浪费宝贵的战斗时间;
“第二种便是优柔寡断,明明可以收回却担心自己的攻击还没有给对手造成伤害,最后迟迟收回一丁点真气,同样是庸人自扰。”
呼延春听得沉醉,只希望布言能够大发慈悲,教给他此功法。
“那么,你能教给我吗?”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布言。
布言无动于衷,说:“你方才不是说,这一掌,随随便便让一个逐幽堂的弟子来都可以办到。你让他们教给你好了。”
“怎么可能?就那群酒囊饭袋,给你布大爷提鞋都排不上队!”呼延春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