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要紧事都说完了，小雪你劳累一路，也该好好歇歇了。这样，你先去你屋里洗漱一番，里面有你母亲命人准备的衣服，你要想换便换上。现在快到饭点，饭食也已准备上了，等饭上齐了就去叫你。”

千仞雪在供奉殿有一间屋子。事实上，供奉殿内一直有几个房间，设施齐全，原本是给大供奉或是其他有事回不了家的供奉备下的，许是怕被人觉得把住房放在供奉殿内会玷污神性太不严肃，所以所有的房间都建在了高处或暗处，不易被人察觉。

而千仞雪因其身份特殊，从出生起便住在这里，哪怕是后来去了天斗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她住的屋子也也一直被留着，定期有人打扫，当然为了保证秘密性，这个“人”实际上是七位供奉。

而这也是比比东今天前才知道的。

话又说回来，看着千仞雪关上房间的门，千道流便带着比比东向供奉殿专用的餐厅走去，边走着边问：“你确定这时候不去和她聊聊？”

“现在就不了，我不善交际，别弄巧成拙了，再等等吧，等吃完饭。”

“不善交际？”千道流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啊，是啊，我不善于和生人交往，说话也直，也不善于快速理解出那些弯弯绕绕的话的深层意思，现在去了怕是会惹出祸。”到这里，比比东欲言又止，因为还有一句话她不知该不该说——千道流能不能教教她一些谈话技巧。

“你能认识到这个问题很好，我也很高兴你愿意向我袒露，这是你对我的信任。放心，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我会一一教给你的。”

千道流爽快的回答直接解决了比比东未问出口的问题，这使比比东高兴了不少。

“多谢大供奉。”比比东笑着看向比自己高出几头的男子，“话说回来，刚才仞雪说的那份条约，大供奉如何看待？”

又来了，明明是自己有想法，却要问别人有没有想法。千道流好笑地想。不过所谓看破不说破，这不过是一些小习惯而已，他也不会说什么。

“我的想法就如方才所言，条约的重点在于驻军，巴拉克若是不同意驻军，天斗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最多出于礼节象征性地减点税给点粮，但也只是很少一点，毕竟那雪夜也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千道流说完，等待着比比东开口。他知道，比比东刚刚虽然是问他的看法，但实际上是自己有话要说。他更多的是好奇，现在的这位“比比东”到底会有何种见解。

“若天斗真想要控制巴拉克，并非只有驻军一条路。”

比比东看了看千道流。对方微笑着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天斗至少还有两条路。一，在国内发挥耕地广粮产量高的优势，把粮食运送到巴拉克境内低价卖出，同时在巴拉克哄抬其他物品物价，使农民转行，减少本土粮产量，两者结合共同促使巴拉克大量购买并最终依赖于天斗的粮食，天斗也从而控制巴拉克。”

“二，是教育。巴拉克是贵族政治，官位世袭，控制了各家族的继承人便控制了巴拉克的未来。所以天斗可以打着文化交流弟子相互学习的幌子，在巴拉克的贵族子弟心中种下种子，培养一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巴拉克政府接班人，进而控制巴拉克的政治。”

“身在曹营心在汉么？”千道流从未听过这个谚语，但也可以理解个大概。

从古至今，凡是大国想要控制小国，无不是派兵攻打逼迫签下条约或派兵驻守，少有的则会利用地理优势，如拦截河流以做威胁，而以质子做威胁的则更微乎其微。相比于以上方式，这人提出的方法很新奇，更重要的是，这两种方法笑里藏刀，慢慢渗透，等发现不对时，怕是也来不及了。

“很新奇的想法，也具有一定可行性。”

“我们那里历史上经常发生类似的事，所以我才会想到的。”比比东回答。

“不过，”她话音一转，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天斗要驻多少兵在巴拉克？”

“依小雪所言，纸面三万，实际四万，且魂师居多。”

“可我记得文献上写，天斗帝国军事较弱，皇室可直接调遣的军队不多，还基本上都是为了保护皇室和皇城的安全，一点都不富裕。这四万长期驻守巴拉克的军队又是从哪里来的？”比比东不自觉摩挲着鼻子，“难不成是中央军与其他贵族的私人军队共同组成？”

但比比东认为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根据原主还在时的信笺来看，雪夜忌惮贵族，从他的角度怎能让大量贵族军队驻扎在自己盯了许久的地盘，即使这只军队鱼龙混杂暂时构不成大的威胁。同样从大贵族角度出发，私人军队自然是为了保护族内安全，派走意味着实力被消弱，就算驻兵他国是有利可图，可这四万人啊，多少贵族每人分摊多少他们才愿意去冒这个险……

“天斗这些年扩军，”千道流说道，“雪夜十多年前意识到贵族的威胁，便开始着手改革，增加中央军队数量，尤其是其中魂师的数量。”

比比东心中凉了起来：“为何这些文献没有写到？”

“记录历史文献的是都高级魂师，十几年的时间于他们而言不算长，所以这之间的变化也不会被记录在公共资料内，至于私下类似于情报这类……比比东并不怎么关注。”而这“私下的情报”基本上都是千仞雪带回来的。

这里的“比比东”当然是指原主。而现在的比比东只想狠狠吐槽这两个离大谱的原因！

她终是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尽力稳住思绪，问：“驻扎的军队粮草谁给？”

“大头是天斗，巴拉克应该按惯例负责两到三成甚至再多一些，只是两方没谈过这个问题，所以也没有定论。”

“这支军队听谁的号令？”

“明面上是两国联合调遣，但肯定还是听命天斗。”

“天斗改革后的经济怎么样？”

“经济？”千道流接触到了一个较为陌生的词，“你是说商会？”

“不止，包括农业、商品贸易、货币流通情况等等。呃，或者，您就说天斗改革后农业，尤其是粮食产量如何，有提升吗？升的多吗？有从其他地方买吗？”

“总量是有所有上升。”

千道流虽已深居供奉殿多年，但到底是从一片风云诡谲中走过来的人，在比比东问题出来的一瞬便明白了比比东的思量：“你想根据粮食总量判断天斗皇室是否有扩军的能力？这么说吧，天斗的粮食产量是不足以支撑大量扩军，但天斗这十年招募了几个食物系魂师，这两者加起来，足够支撑三万驻扎军队，但四万却是极为勉强，一旦有个局部灾荒，便难以支撑。”

千道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扭头看向比比东，见那人摩挲着茶杯，盯着桌面一语不发，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不由得无声地笑了笑，那笑意意味深长：“从产粮量推测军队人数，这是一种不错的办法，但还有其他许多办法可以推测，比如国库、财政。天斗皇权衰弱不是一年两年了，皇权弱导致王室的收入不断下降，贵族更不会轻易出钱支持短期内看不到回报的事业，所以到最后还是由天斗王室负责军饷和维护。但即使王室把所有收入都投进军队也无法维持如此庞大的开支。”

至此，一个很明显的问题显现在比比东面前——雪夜私下商讨说要驻扎在巴拉克的四万军队是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