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殿内一老者席地而坐，身披祥云玉麟纹衫，也不知是哪朝的衣衫，银发巾束，天庭宽阔，眉毛稀疏，眼角周围布满岁月的沧桑，善眼微眯，如在半睡半醒之间，自两鬓向下留着杂乱蓬松的翘胡。

活脱脱一个老仙模样。

正是三人的师父，林玉德。

“师父~”小歆月小跑向前顺势扑入老者的怀中便开始撒娇，小手不自觉地伸向那几根眉间稍长的银丝。

“痛痛痛，哎哟，快放手！”

“她这是在报你罚她洗被褥的仇呢！”

见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瞒不过大师兄，小歆月收了招，又开始在师父怀中撒泼。

肖初云和青伶儿也过了门槛来到殿内，见师父面容祥和，一脸慈善，肖初云感觉像是回了家，心中越发温馨平和。

“初云你回来了，”见肖初云点点头，林神仙又道：“这番下山可又有什么收获啊？”“大师兄带了糖葫芦！”小师妹急忙开口，认定这就是大师兄下山唯一也是最重要的收获了。

“哈哈哈，老头儿，要说什么收获，这东西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没必要说出来吧。”肖初云打了个哈哈，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白，他才懒得扳着手指头挨着说来。

青伶儿不动声色的踢了他一脚，大师兄每次都是这般，说话没个大小，也不讲究规矩，青伶儿心中甚是苦恼。

老头呵呵一笑，倒也不怪他，他轻抚胡须，点了点头，随后交代了些大大小小的事宜。

用完膳后，大家又聚到大殿中，小歆月早已等不及，眼睛牢牢盯着大师兄，口水不时从嘴角流下来。老神仙也不跟几个徒儿瞎掺和，远远坐到边上，开始闭眼调息。

“师妹，来，给你。”

肖初云递出一串糖葫芦给青伶儿，自己拿了一串，便没了动作，低下头偷偷看着小歆月。

“大师兄，我的呢？”小歆月大急，她还一串都没分到呢，雾气一下就从眼中涌了出来。

“你没有。”

小歆月顿时大哭，冲上来就要抓脸，像作发怒的小狮子，大声质问：

“说好的给我呢？！”

“只说给你看看，又没说给你吃。”

小师妹更急了，她馋了好久了，终于是熬过了晚饭，看着两人都要动嘴了，她怎能不急，张大嘴巴就要咬人了，急忙找大师兄藏下的剩下那一串。

“好啦好啦，他这是作弄你呢，他怨你没有出来迎他呢，你看。”青伶儿早已在那偷偷掩嘴轻笑，见小师妹如那小猴似的上蹿下跳的，一把拉住她，一招手又变出一串糖葫芦。小师妹大喜过望，一把抢过，愤恨地看向大师兄，却见那人又在阴阴在那奸笑。

“大师兄，你手中那串怎的只有三个小果？”

青伶儿注意到此事，心中疑惑。

肖初云不以为意，只言自己嘴馋在路上吃了两颗。

“我拿去给师父尝尝。”说完青伶儿便起身向伙房走去，摘了两颗果子放在盘中，回来就看见小师妹已经躺在师父怀中，拿着糖葫芦就往师父嘴里塞去。见师姐端着盘子走来，思量了一会儿也摘下一颗果子放于盘中。

那裹着糖衣的红果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玲珑晶莹，既似美玉，又像玛瑙，焦糖色的外衣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师父拗不过她，只得拿了一颗果子塞入嘴中。

“师父怎么样？好吃吗？”

虽然是被迫“用强”吃了一颗，误了修行，老神仙却一点也不恼，扶着她的头顶一脸慈爱。青伶儿点点头，将盘子放在师父面前。

肖初云不为所动，师父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这东西不是师父之好，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见两位师妹回来，招呼她们坐到身边，讲起了白天听到的林家公子与李家小姐的故事。见小师妹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就要与糖葫芦混在一起，肖初云只得上前帮她擦了，督促她快些吃完。

青伶儿听完良久不语。

“师兄。”青伶儿忽然轻唤，似有话要说，却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含首低眸，又缓缓抬头，眼中华光流转，默默盯着肖初云。

肖初云偏头看她，知她有话要说，静等后续。

“师父早已说过，你乃天上仙童转世，最有成仙之姿，我宗修行法门虽讲究先入后出，师妹怕你指染太多因果，纠缠不开，若是‘入世’太深，只怕‘出世’……”

肖初云沉默了，他侧身看了远处的老仙一眼，见师父闲定自若，依然那般模样，便回过神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师父只教过我修行之法，却从未教过我‘入世’‘出世’之法，每次都是你转教于我，我只当师父认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随缘随意。世人之中，想那羽化成仙之人何其之多，觅天机，寻天道，但凡有一丝机缘，便要争破了头……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呵……”

这一笑，似是笑那众生芸芸不得上天垂青，却又似自嘲。

青伶儿见况，还想再多劝几句，但见师兄不愿多说，只得罢了，见天色已晚，便离开了大殿，回了房间。

小师妹见一下子周围突然变得冷清，师兄斜坐在垫子上默不作声，师父也重新入了定，她心里没由得有些害怕，急忙回去了。

成仙。

虚无缥缈却又厚重深刻的两个字。

肖初云本是马克思唯物主义无神论的坚定拥护者，到了这个世界，跟了师父，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不得不怀疑自己了。成仙的路他是晓得的，这条路太难，灭七情，禁人欲。人伦之情本就是天道，成仙之事就是与天争，踏上这一路，便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古来能有几人能得道成仙？

肖初云想了很久，待下次回神，已是深夜了。

烛光摇曳，老仙仍在入定，看得肖初云怔怔愣神，他揉了揉眼睛，感觉师父形如缥缈，似要脱凡入圣，心中一急，伸出手便要抓住那抹身影，再看一眼，却又是平平无奇，师父好像从来没离开过，他眨了眨眼，师父还在。

看花眼了吧，他挠了挠头，天色昏暗，他也该回去了。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刚要跨过门槛，便听到两声叩击，他回过头，师父闭着眼，面无表情，手指着那碟中剩下两颗糖葫芦果子。

肖初云心中了然，取了盘，离开了大殿。两位师妹都已睡了，他打开一间房门，小心走进去，借着月光见一只“小死猪”躺在那一动不动，他哑笑一声，走上前去捏住她的鼻子抵住下巴，静静等待。

“唔，唔，谁？谁要害我！”

那小丫头进出不了气，小脸渐红，胡乱挥手，不一会便醒了，只见一男子站在床边，一脸奸笑。

“师兄你这坏……”还不待她急着出声，一道碟子传了过来，上面立着两颗小果。

“师父留给你的。”

小丫头喜上眉梢，心中惊喜万分，捻住两颗果子一齐塞入嘴里，再一抬头，已是没了师兄身影。

她重新躺回床上，眼睛眯得似个月牙儿，脸颊两侧高高鼓起，像一只可爱的花栗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