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漂亮，艾米。”

船长望向高高的桅顶，桅顶的观测台上，一个女孩的身影朝他挥了挥手。

“还有你，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船长问道。

“罗格·威尔，叫我罗格就好。”

“罗格，我对你很感兴趣，可惜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候。”船长说罢，一步步逼近那个奴隶贩子。奴隶贩子咬着牙蜷缩在地上，一只手想捂住伤口，却止不住血一滴滴往下流。

“喂，伙计，把印章交出来，饶你一命。”

奴隶贩子畏畏缩缩地后退，但是他后面只剩几步就掉进大海了。

“傻子才会信你！”

奴隶贩子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另一只手重新拾起了枪，对准了船长。一阵闪电划过，照亮他临死前的最后一眼。

船长邪狞地笑了笑。

“你以为你不交印章，我就会放你走吗？”船长说。

“往……往后退……别逼我开枪……退后，退后！”

“哼，不自量力。”船长吹了声口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奴隶贩子的背后，暗蓝涟漪的海面上浮起了大片白沫。

“喂，站住！别小瞧我！

“我要开枪了！

“我真的要开枪了！”

“所以，我们不用管他吗？”罗格问。

“小伙子，你记住。所有愚蠢的水手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他们在面对海浪与炮火时嚣张至极，却对来自水下黑暗的威胁浑然不知。”

船长话音刚落，三条大白鲨同时跃出了海面，向奴隶贩子张开了血盆大口。罗格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象血一样惨，几乎让他瘆到皮肤里、骨头里；甲板上，奴隶贩子依旧站在那里，依旧紧紧攥着那把枪，只是下半身的每一个地方都被自己的血染红了，一坨坨块状物冒着血流到甲板上，一些洇到了甲板缝里，另一些顺着湿漉漉的甲板滑到罗格的脚边，而他的上半身……不，已经看不见上半身了，只能在那三条大白鲨的血齿缝中寻到一些腥臭的碎屑。那些大白鲨也绝非正常的鲨鱼，它们摇着残破的身体，一条肚子上烂了一个大洞，鱼肚鱼鳔都糜烂裸露在体外；一条鱼尾断了一节，白花花的骨头插在胡乱插在肉里；还有一条甚至只剩下了半个头，尾鳍也烂了几个洞。这些鲨鱼本不该活着，现在却在撕咬着奴隶贩子的身体。不，这些鲨鱼肯定没有活着，他们不是鲨鱼，是幽灵。

“我说小西，下次能不能解决的干净一点啊，看把孩子吓得，小脸煞白。”

梅塔拍了拍罗格的后背，似乎是想要安慰他，但这反倒成了一种刺激，毕竟他从刚刚的情况反应过来时，胃里的不适感已经翻腾到了喉咙眼。

“呕——”

“呵，瞧你这点出息，帅了才不到五秒。”青环捏着鼻子说道。

转眼间，那三条大白鲨已经消失，徒留甲板血迹斑斑。这时，一个影子从水下窜了上来，罗格下意识退了几步，脚一滑，摔了倒栽葱。

他忍痛睁开眼，看到了个小孩子的脸庞，大概只有七八岁，褐色的头发湿答答的，像漂在水面上的海藻。他的皮肤很白，是个可爱又稚嫩的孩子。那孩子朝他微笑着，露出两颗带血的小虎牙。

“啊哈哈，梅塔阿姨，真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的——吓到你了吗，抱歉抱歉。对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罗格……威尔……”

“罗德……威尔？”

“是罗格啦，罗格。”

“罗德哥哥，我叫小西，很高兴认识你！”

罗格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唉，随便你怎么叫吧，你开心就好啦……”

“好的，罗德！”

“刚刚的那三条鲨鱼，是你的……”

“他们可是我的朋友哇。话说，他们可不是鲨鱼啦，是沙鱼，沙——鱼啦。”

“沙——鱼？”

“没错！是沙——鱼！”

罗格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你们两个，聊的挺开心啊。”

小西见船长过来，蹦蹦跳跳到他面前，伸出手把攥着的东西递给了他。

“船长，这是印章！”

“干得好，小西。”

船长毫不犹豫地把印章捏成了粉，然后又摸了摸小西不断往他身上蹭的小脑袋。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从沙鱼肚子里流出来的。”小西说着，递给船长一封又潮又皱的信，信纸烂掉了一大块，油墨糊成了一片。船长眯着眼一字一句分析，勉强解读出几个字：

“兹定于……酒会……高价……大批奴隶……印章……”

“信上盖有海军的密印，看来刚刚解决掉的这人并不是奴隶贩子，而是一位海军军官，身份估计还不低。后面的字就看不清了，署名是勒内莱·弗朗萨多侯爵。”船长说道，“这署名听起来是个有权有势的人，青环，你认识他吗？”

青环低头想了一会，说道：“之前当海军军医的时候，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他的家族是皇室的名门贵族，祖上跟皇室的军功派扯得上关系。”

“跟皇室有关啊，海军里的关系户吗？还有这酒会，倒是需要打听一下。”船长说道。

罗格注意到，船长身后多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个子不高，披着轻盈的亚麻色斗篷，梳一头灰白色的优雅卷发，背着一杆长约五英尺的特制银钳燧发枪，身前还别着三把短管大口径火枪。罗格意识到自己已经和她对视了两秒钟，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抢先一步说道：

“喂，我叫艾米·怀特，是船上的狙击手，以后多多指教了。”

“哦，我叫罗格·威尔，请多多指教。”

罗格下意识想要和她握手，见她没反应，又缩了回去。他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刚才那个胖子瞄准你的时候，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等你正式上了船，可要还我人情，知道了吗？”

“上了船？不是现在就在船上吗？”“笨唉，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船长可是看上你了，这可是你再活一辈子也得不来的幸运！”

“艾米，让我来说吧。”船长说道。

他示意大伙散开，然后径直走到了罗格面前，向这个比他矮几个头的小伙子伸出了手。

“你好，罗格，容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瑞尔斯·布恩迪亚，是他们的船长。刚才的战斗，你表现的非常出色。你很强，我很欣赏你。

“现在，我郑重邀请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罗格愣住了，所有意识都在提醒他这将是一个关乎人生的重要抉择。

“我们的海盗团目前还在尽可能地招募船员，尤其是能战斗的成员。

“当然，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会勉强。据我观察，你是有战斗的天赋的。”

“加入并成为海盗……吗？”

罗格陷入了沉思。

“我……”

我曾无数次向往过出海，向往无拘无束的海鸥，向往海平面彼端的夕阳。

我想要出海，想要成为一名水手，一名搏击风浪的战士。

可是……当海盗吗？这可是个令人不安的身份。

“梅塔说过，你们和其他的海盗不一样？”

“没错，我发誓，我们从不伤及无辜平民，只从那些腐败的官员中掠夺财富。”

如何啊，罗格？

你已经一无所有了。就算你拒绝了他们，到了岸上，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好吧，反正我也没其他去处了。

“我同意加入你们。”

瑞尔斯拍拍胸脯，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等等，前提是，你要记住自己发过的誓。”罗格补充道。

青环听到这话，有点坐不住了，说道：“喂，小子，质疑我们船长吗，言辞给我放尊重点！”

“青环闭嘴，船长都没介意你急什么。”梅塔骂道。

“啊，臭婆娘，想打架吗？”

“来就来，你以为老子怕你吗？”

“好了好了大家，都消停一下。”瑞尔斯清了清嗓，表情突然认真严肃了不少，说道，“放心吧小伙子，我向你保证，假如哪天我违背了誓言，你要退出的话，我绝不拦你。

“那么，欢迎你加入我们，罗格·威尔。”

瑞尔斯船长握住罗格的手，但又来不及握住太长时间。他连忙对大伙呼喊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快回到西恩号！”

“西恩号？”罗格听后满脸疑惑。

“那是我们的船，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船长放开握住罗格的手，用他五指粗壮的手掌伸向船首的三点钟方向。

「凝聚能·西恩小姐(Misión)」

在他所指的方向，海浪的波面开始一圈圈向外扩散，圈中心是大片的浮沫。几只盘旋的海鸟咿咿呀呀惊叫着飞远，就连稠密的乌云也相继飘向一边，瓢盆大雨倾斜洒下，好似他们的哭泣。忽而几道闪电同时降下，霎时间风暴聚集，所有的海浪变得扭曲，最高的那阵波浪仿佛只需擦肩而过，就能掀翻一个孤岛。

“大家抓紧了！”船长向众人喊道。

在风暴的中心，海水似乎在扶空攀爬，它卷起飓风，它摧枯拉朽，它似乎还不满足；他要升腾，他要化为水龙卷，骤然间水柱旋转着直冲云霄，它要将什么电闪雷鸣，什么浊浪排空，通通化作伴舞；他还不满足，他还在膨胀，他开始颤动，他变作一种无以言述的姿态！

“嘭——”

水龙卷炸开一声巨响，气浪排开万里晴空，荡静了四周的乌云，镇压了八方的海鸟。罗格从来不敢想象，半夜十二点的天空，月光竟如此清澈，海水竟如此透明，然后，一艘二桅横帆船就这样兀立在他的面前。

西恩号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瑞尔斯见状，甩动铁锚，朝西恩号抛了过去。铁锚勾中船艉栏杆，借着那个船长的怪力，一点点把船拉了过来。

“呜——呜——”

远处传来了厚重刺耳的汽笛声，罗格回望过去，两艘护航的军舰已经发现异样，正在全速朝这边驶来。

船长高呼道：

“伙计们，快上船吧，是时候启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