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萌没问什么立即起身开了门,他开门的动作极快,陆正平跟着一闪差点摔倒,踉跄了两步勉强撑着墙壁站直后扫了几眼,见两个人正直盯盯的看着自己,用拳头捂在嘴上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边念叨着“没事关什么门”边转头走了出去。
方萌看着陆正平目光暗了暗,将门轻轻的关上了。他转过身看见坐在床边的陆菲正看着他,自嘲的勾着嘴角笑了笑,他紧紧的攥住手心强忍下自己涌到眼眶的眼泪,走回床前在陆菲旁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方萌捡起书包掏出三明治和牛奶对陆菲说:“给。”
陆菲盯着方萌手里的早餐,忽然就笑了,她笑起来时,嘴角凝结的血痂一点一点的撕裂开。她并不觉得疼,因为此时此刻她几乎被一种难过的情绪所淹没,那是一种从心的最深处不断向外翻涌的难过,她在挨打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和无力感像潮水般碾压而来,让她无力抵挡。陆菲慢慢合上了眼睛,把头靠在方萌肩膀上,很久之后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了下来。
房间没打开窗帘,墙角堆积的阴影和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的气味,正跃跃欲试着想要向外蔓延。陆菲将头从方萌肩膀上移开:“快去上学吧,我没事。”
“嗯。”方萌用手指轻轻擦了擦陆菲的泪痕:“那我晚上再来看你。”
陆菲别开头,撑着床点着脚慢慢站了起来:“我不送你了。”
“好。”方萌将书包搭在肩膀上,他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一滞,忽然转身两步走了回去一把将陆菲抱住。他抱着全身冰凉微微发抖的陆菲,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的。”
似乎有风轻轻吹过,陆菲的心猛地一抽动,像是被吹动的风铃,叮的一声响。那声响轻极了却不断地在她体内盘旋着无比剧烈的回音,震的她五脏六腑剧痛……
那天被一推,陆菲后脚狠狠踩在了碎瓷片上。陆正平抱着陆菲一路狂奔进了家附近的小诊所,那个戴眼镜的小医生检查后直摇头说伤的太深得送医院,他给陆菲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陆菲的脚悬空的时间太长又疼又胀,被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脚上像爬满牙齿尖利的虫子,细细密密的在伤口上爬动、挣扯、啃食、撕咬。陆菲只要轻轻一动,脚上的疼痛感就会顺着神经蔓延全身,她使劲咬着下嘴唇,没一会儿就出满了一身汗,等汗干透了,她又会一阵接一阵发冷,不停的打着战栗。但在整个过程中她除了不时的闷哼几声,发出点嘶嘶的声音外,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掉。
后来就送了急诊,值班的医生给陆菲扎了一小管麻药,之后怎么取得瓷片怎么缝的伤口陆菲没看。她躺在床上,盯着被灯管照的白晃晃的棚顶,眼前闪现的是小的时候,爸爸把自己放在肩膀上笑起来的模样。那时候的陆正平下班后,总要骑着自行车把买的菜和陆菲一起装在车筐里,离开市场前会给陆菲买个烤地瓜、糖葫芦,陆菲把腿扔在车筐外,嘴上吃的黏糊糊的,回头冲陆正平咯咯的笑着偶尔陆正平休息的时候,会带陆菲去湖边放风筝,陆菲抬着头傻乎乎的笑着跟着风筝跑,嘴里不停地叫着:“爸爸、爸爸”工作不累了,陆正平会亲自下厨,陆正平做的菜比白英做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白英其实并不擅长做饭,除了盐和酱油,白英基本不会用别的调料。但陆正平不一样,他做的菜总是色香味俱全,每次他做饭,陆菲总能多吃一碗,她边吃边竖着的大拇指说:“爸爸最棒,爸爸万岁。”每到这时候陆正平总会摸着她的脑袋哈哈大笑陆菲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小朋友打架,拉扯间把那孩子的胳膊拽脱臼了,回了家刚关上门,白英回手就是一巴掌,陆菲闭着眼睛一缩,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疼,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在陆正平怀里呢。那一巴掌打陆正平身上,他也不生气,把陆菲抱回了卧室关好门又笑嘻嘻的哄着白英消消气……
眼前的白光晃的陆菲有点想吐,她想不通,人为什么能变化的连一丝以前的痕迹都没有了呢?等伤口处理好,回到家里已经快10点了,陆菲的脚麻药效力还没过,有点胀乎乎的闷着疼,她胡乱洗了洗脸上的血倒头就睡了。入睡前陆菲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希望自己永远不用醒来,永远永远不用醒过来。
现实太苦,所以不愿醒来。
方萌离开后,陆菲抹干眼角的眼泪,侧着身慢慢的缩在床边,她目光没有焦点的盯着地面,脑子里来回回响着那句“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的。”
陆正平站在陆菲卧室门前有些踟蹰,他已经在厨房和陆菲卧室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陆正平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卧室,里面依然悄无声息的。白英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着。从昨晚起她没再和陆正平说过一句话,陆正平几次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两面看了看,握了握拳头,推开了陆菲卧室的门。
陆菲听见声音一激灵,心脏骤然轰轰隆隆的跳着。陆菲把身体绷得紧紧的,她没动,却用余光瞄着陆正平的一举一动。陆正平站在门口看着陆菲的样子,那句“我给你炖了骨头汤”在嘴边打了几个转,终究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