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从北平开始了,它在关东州却是以另一种方式爆发的……关于关东州日本居民示威游行的事情,其实我和安藤部长早有预判,但是林重的妻子童娜在此事件中受了伤,我本以为林重会对那些日本人发火,可他并没有这么做……”选自廖静深的关于林重等人反满抗日纵火特大间谍案的报告第十一章
半小时后在树林中,一座小小的无名坟包用土堆成,卢默成一言不发地蹲在它跟前,林重点了三支烟插上去。半晌,卢默成喃喃道“我不是真的勇士。”
林重问道“你还有他的照片吗?”
“没了,除了机密档案上的,其他的都被我烧了。”
“用不用我给你洗一张?”
卢默成摇了摇头,用脚把坟包踩平,拍了拍林重的肩膀说“陪我去海边走走。”
海风吹着坐在礁石上的卢默成,他对林重说道“当年北伐,我妹妹和妹夫把他托付给我,都去参了战,从此再没回来……其实我把他带进咱们这行的时候,就有一种预感。这孩子太像他父母了,他认定的事,火车都拉不回来。”
“他非常优秀,不止我这么认为,就连追捕他的翟勋和那些日本关东军也这么说。”林重说完,卢默成不屑地撇了撇嘴,看着远方。
“你应该知道。在战争中,我们的荣誉不一定会来自于我们自己,而恰恰是我们的敌人。我听一个作家说过,敌人给你的赞誉,要比朋友给你的赞誉真实一万倍。”林重解释道,“战争双方不仅是兵器的较量,还有意志和勇气的较量,我从没见过一个日本关东军军官会如此赞誉一个中国人,他们非常看重勇气和荣誉。”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会导致你暴露的线索。”卢默成问道。
“没有,但是廖静深从他的眼镜调查出他住的旅馆,这应该能查出他的身份。”
“让他们查吧!那些全是假的。”
“但是如果他们往复兴社的方向调查,却又查无此人,这不就摆明了沈颢是个共产党吗?”
“连我们打入复兴社都很困难,日本人什么时候又打入复兴社了?这不可能。”
“战争中一切皆有可能。当然,但愿是我多虑了。”林重用清凉油揉了揉太阳穴说,“这几天总睡不好。”
“我看你这半年是忙晕了。。你不但帮助共产国际,还得面对两个女人,现在我又来了,而且你还得每天面对日本人。多重身份给你带来的压力太大了,我建议你让医生开些镇定药。”
“药物能治疗我的身体,但无法治疗我的精神,医生帮不了我。老卢,你得帮我个忙。帮我把柳若诚调走。”
“你真以为我手眼通天?”卢默成苦笑道,“你知道你这个要求会经过多少人?知道你身份的人越少,你才越安全。”
“但我确实很难受,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感觉。我每天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有时候我明明可以是个好丈夫,但是却做不到有时候我明明可以和柳若诚正大光明地接触,却很心虚。我无时无刻不在做贼。”林重说道,“我一直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哪怕对他说说我的苦恼,但是这不可能。”
“我这个倾听者不是又来了么,有些事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但以后有什么烦恼都对我说,我来做你的心理医生。”
林重苦笑着,捡起一块扁圆的小石头朝海里甩去。
“这段时间你打算做什么?”林重随口问道,又马上更正,“对了,这违反纪律,我不该问。”
“这并不违反纪律,现在你是我的领导,是我们大连地下党这个金字塔的最上层,只要纪律允许,你就有权知道一切。”卢默成又说,“我考虑过了,以前大连的特委之所以差点被赵东升全部出卖,就是因为横向联系。现在我要改变这种联系方式,以后他们所有的负责人都跟我单线联系。在大连这个地方,知道你是中共的,只有我一个,在延安也是极少数。”
“这没用的,日本人对待为共产国际办事的中国人和对待中共的手段是一样的。”林重皱着眉头喃喃。
卢默成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人的信息,说道“你先别想那么多,我要重新建立大连党组织,这是人员名单,你帮我给他们找一些假身份。”
“小意思。”林重把名单收好说道,“走,你刚来大连,我请你去吃海鲜,再喝点小酒。”
“吃饭急什么?旅途太累,我今天也没心情,以后再说吧!”
“怎么这么扫兴呢?真不去?”
“真不去。”
“好吧!那我得回去了,今天本来说好要陪她们母子两的,回去不一定怎么挨批呢!”林重说道。
“对了,”卢默成又想起什么,“你想没想过,赵东升为什么会叛变?”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且把有关的档案全都看过了,目前为止没发现什么。”林重接着说道,“不过我认为,他叛变的原因无非是两个。一,他被意外地发现,在关东州这个地方,很有可能你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举动都能暴露你的身份。二,有人出卖他。问题是,如果是原因一还好说,如果是二,那就说明在他之前还有人变节。”
“你说得对,这正是我担忧的……”卢默成问道,“你就没问问翟勋?”
“该问的我都问了,再问下去很危险。”林重说道,“你可能不知道,神谷川对我们保持有限的信任,即使有人出卖赵东升,他也不会告诉翟勋。说白了,翟勋只是一个负责行动的机器。甚至连廖静深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开端,我都持怀疑态度。”
“如果真有人出卖了赵东升,我就算把这座城市翻个底儿掉,也要把这个渣滓抖出来。”卢默成咬着牙,扭头见林重在偷着乐,于是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着看见了你的另一面,老卢,你生起气来有点可爱。”林重乐道。
“我生气了吗?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的气了?”卢默成皱紧眉头反问道。
“行行,当我傻乐呵。”
如此愤怒的卢默成是很少见的,林重看着他,觉着他心里一定藏着另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情感。分手的时候,卢默成回头问了一句“你们每天几点下班?周几休息?”
“下班时间经常不固定,一般是周日休息。怎么了?”
“没什么,注意休息。”
看着卢默成微笑之后远去的背影,林重沉吟了一阵,觉得有些疑惑,却没有多想。
回到家吃完饭,林重见童娜和柳若诚居然关着卧室的门谈得兴起,于是找来一个杯子,扣在书房的墙壁上静静地听着
“我一直觉得他挺有脾气的,但是不轻易表露。在大连男人里,他的脾气算好的。”柳若诚说道。
“他还算好?那不好的应该是什么样啊?”童娜揶揄道,“……反正我觉得他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得亏你当年没嫁给他。”
柳若诚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俩人然后聊起了一些见闻,林重蹑手蹑脚地放下杯子,打开那份人员名单细细看了起来。
一大早,林重来到技术组办公室,对樊晓庵说道“樊组长,你做个假证件。等一下我要考核新来的那几个警察,你把证件送到我办公室。”
林重回到办公室,给翟勋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樊晓庵拿着假证件走进来,对林重说道“副科长,假证件我做好了,有什么用?”
“你们技术组缺什么人才?”林重问道。
“当然是鉴定方面的人才。”
“那就对了。”林重说着看了看那张假证件,又笑道,“你这证件做得都以假乱真了。”
“其实高手还是能看出其中的区别。”樊晓庵指着证件照片上的印章对林重说道,“以前共产党做的那些假证件,首先纸张就和真的不一样。我们的印刷厂纸张较厚,质量好,发白,他们的地下印刷厂纸张都很薄,发黄。还有,我用的是以前缴获的中共制作的假印章,其实这印章就有问题,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你看这里……”
两人交流一番,翟勋进来问道“等下我还要出去,找我有事?”
林重说道“你们行动队不是缺人吗?前几天新来的那批人才还在等待分配呢!我要看看他们的能力,等下你们一起帮我把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