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报信的家丁出来了,心有余悸的看着吹着河风的田三六。
今天田三六在沈家杀人时,他就在当场,尸体还是他抬的。
“你认识我?”田三六对他则没有印象,笑呵呵的发问。
家丁赶紧摇头,双腿打颤。
“不认识你怕什么?”田三六很是好奇,自己脸上刻着妖魔鬼怪了?
怎么就把人吓成这样?
“区区下人,田书办就不要和他为难了。”船舱内传来沈一石颓废的声音。
田三六方才放过家丁,迈步走入船舱,看着没有了之前信誓旦旦,成竹在胸,反而很是憔悴的沈一石。
“怎么说,是不是动王命旗牌了?还是几位水性极好,在浙江如此深的官场里都能游刃有余的大人们达成一致,要联名上书改稻为桑推迟执行,水灾只是天灾和河道衙门的人贪污修河款?”
相对于憔悴无比的沈一石,田三六则极其自然,甚至拿起桌上的糕点吃起来。
你说你非要装什么逼呢,你沈一石再厉害,再是官场商场沉浮多少年,城府如海深,又能如何?
非要和我这个看过剧本,知道历史走向的人赌这玩意。
你能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赌彩票号码,你是开奖的那帮人。
蝴蝶效应再厉害,在大势面前也起不了任何影响作用。
他田三六就算把浙江的工业和商业发展起来,赚再多的钱,只要大明朝坐在皇帝位置上的还是嘉靖,掌管大明权力的还是内阁那帮人。
百姓们依旧吃不起饭,大堤依旧该淹还得淹。
蝴蝶效应改变不了嘉靖的贪心,改变不了封建王朝官员们自上而下有组织有体系的贪污腐败,兼并土地。
“建德知县张知良也被抓起来了...总督署的亲兵去抓的。”沈一石面如死灰:“郑何两位大人出了总督署后,去了杨公公那,刚刚,三人又一起去了总督署...”
“哦,也就是说,芸娘这会多半在入洞房了。”田三六拿出公文袋,用油纸将桌上精致的糕点打包。
来到大明这些日子里,他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玩意,不打包实在可惜。
“你!”沈一石像是一头受伤的狮子,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看着正大光明打包糕点的田三六。
田三六丝毫不在意,反而加大力度刺激他:“如果不然,你说李玄为啥要为杨金水死呢?我下午在对面的秦淮楼时,那老鸨子给我夸江南第一美女芸娘有多美,我嗤之以鼻,老鸨子急了,说一个叫李玄的公公放出话来,若是能和芸娘睡一晚,死了也值。”
他将糕点打包好,放进招文袋里:“你说他干爹杨金水平日里让干儿子们干点违反乱纪的事,还得发钱。今天要干儿子拿出命来抵罪,那除了发干娘还能发什么?”
沈一石怒极:“够了!”
“既想要滔天的钱财,又想要美人的倾心,沈一石,你以为你是谁?”田三六一拍桌子:“不知道浙江官场深浅的人我看是你!
强硬的气势压的沈一石不敢与之对视。
破了大防的沈一石刚刚的愤怒只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他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将谁也看不清猜不透的浙江官场,分析的淋漓尽致,丝毫不差的青衫小吏,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茫然无力。
虽然最终结果还没出来,天还没有亮。
可跟官府打了二十几年交道的沈一石,早就做到了“春江水暖鸭先知。”
建德知县被抓,马宁远进了总督署就没出来,杨金水三人更是组团去见胡宗宪。
他们要干什么?简直就是摆在秃子头上的虱子。
“自古国库亏空必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沈一石,你以为浙江乱了,朝廷收不上税,前线筹不来军饷,你会有什么好下场么?”
田三六冷哼一声坐下,看着呆若木鸡的沈一石。
“这道理想必你也清楚。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有时候骗一骗自己,也会好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