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老先生发这么大的脾气。老先生虽然以严苛治学著称于小镇,但对待学生总是和颜悦色,耐心教导。即便是学生犯了错,他也总是以温和的方式进行指正。然而今天,老先生的怒火让叶生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在先生的学塾读书已有两三年,叶生从未见过先生如此动怒。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先生今天竟然讲了这么多与课业无关的事。这些话语,如同晨钟暮鼓,他是真的有点怕了。
正当先生努力遏制怒气时,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书案旁边。那里,杜灵柏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微微垂下,眼睛微闭,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显然已经睡得很沉。
老先生的眉头紧锁,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杜灵柏!你在干什么?”
随后就是一戒尺摔在了虎头帽孩子头上。
杜灵柏被这一打突然惊醒,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迷茫和惊慌。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成了众人的焦点,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
他立刻站起身,向老先生深深一躬,随后转身就跑,边跑边道歉:
“先生,我错了,我这就出去反省。”
“《劝学篇》抄五遍,放学我就交给您”
老先生的目光穿过私塾大门,落在了正在飞奔的杜灵柏身上。他看着那个不知该称之为孩子还是少年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随即转过身去深深叹了一口气。
“叶生,去向九冶道歉”
在私塾内,叶生原本以为自己已被先生遗忘,然而当先生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如同触电般一震,立刻迅速地向书斋的后方跑去,那里坐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金发碧眼,身着官衙统一发放的白色蒙学棉袍。这个孩子的头发略显凌乱,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挣扎,而他那虽然老旧但却洁净的袍子上,也不幸地印上了好几个脏兮兮的脚印。
杜灵柏此刻正躲在书斋门口不远处的柱子后,偷偷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看着叶生匆忙的背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中充满了不屑。随后,他转过头,慢悠悠地晃出了私塾的大门。对于这样的场景,杜灵柏作为在私塾里度过了十几个春秋的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他深知,尽管先生努力地维护着私塾的和谐,但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歧视,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些偏见只会愈发根深蒂固。
杜灵柏自己,也因为拥有一双与众不同的耳朵,而不得不在任何时候都戴着帽子,以掩盖自己的与众不同。尽管除了耳朵,他的瞳孔、肤色和发色都与周人无异,但他并非纯粹的人类。他和父亲都不是。杜灵柏的童年记忆模糊不清,他最早的记忆便是与父亲一同流浪,从大周的最西端漂泊至最南端,最终在小叶镇找到了他们的归宿。
对于杜灵柏而言,小叶镇这个可以称之为第二故乡的地方,并没有让他感到不满。与旅途中所遭受的冷眼和恶言相比,这里的民风显得格外淳朴。他猜想,或许是因为小镇靠近南蛮的领地,人们对异族的接受度相对较高。
回到自家的铁匠铺,杜灵柏瞥了一眼仍在与铁坯较劲的父亲,没有打扰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虽小,光线略显昏暗,但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父亲为他定制的小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这些年来他收集的各种小物件。成为老先生的学生已经十五年了,从最初的蒙童到现在成为先生的书童,杜灵柏从未感到厌倦。老先生虽然不苟言笑,但杜灵柏却对他充满了敬意,或许是因为老先生与他那言语不多的父亲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当他抄写完五遍《劝学》时,天色已晚。戴着虎头帽的杜灵柏站起身,走出了房间。他看着仍在打铁的父亲,微微一笑,然后快步向学塾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