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如炬，云层稀疏，雪原万里无垠，染天际一色，拓层霜覆浊世，凝冰河盘卧枯山。

北地千峰银装素裹，浸染霜白，阳光浩瀚如江海倒悬，倾洒在重峦峻岭间，给凌冽寒风中的苍生带来聊胜于无的温存。

可它既溶解不了经年累月的坚冰，也化不开人们心中的荒芜悲怆，所以这份温柔终究是徒劳无功。

蔚蓝的苍穹下今时不同往日，这片天空并不寂静，而是喧嚣鼎沸的。

距离地面千米之上的战场里，迎着冻彻心扉、如刀刻入骨髓的霜浪，每一个生命的逝去都不是默无声息。

无论是空艇上的军士，还是徘徊天际的魔兽，他们嘶吼着、悲鸣着、呐喊着，将短暂又漫长的一生，通过刹那的意志献给这薄情的世界。

这里是泰拉人族的苍蓝战线北环区，由浮空卫星城伯拉罕的军方发起进攻，着力争夺的战略资源点：枫华山脉。

半月前，勘探队在这片山脉中发现了名为泰拉石的珍稀矿藏，这种矿石不光是人类借以施展超凡力量的重要媒介，也是魔兽凝聚魔核，提升天赋位格的根基。

而这片山脉，被一群亚龙种飞行兽占据着。

——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战场。

可悲的是，阵亡军士的尸骨散落在天地间，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不得相见。

泰拉历1616年的今天，人类依旧掌握着制空权，却只限于绵延数万公里的苍蓝战线内。

它就像是玻璃灯泡，包裹住文明的灯丝不受外界侵扰，然后用生命化作能量，供应灯丝发光发热。

星火文明同盟，这个人类最后的政治机关，它蜷缩着、舔舐着五百年仍未痊愈的伤口。

相比泰拉的辽阔，此刻的同盟不过是偏安一隅在苟延残喘罢了。

——小型护卫艇的甲板上，一名少年迎着寒风伫立，银灰色短发在空艇冲锋的过程中向后飘荡，发丝带着几滴汗水在空气中升腾，反馈回一股冷意。

他手持军用二式燧发枪，沉默着将一枚子弹压入膛中。

熟练到烙印在灵魂里的机械式作业。

稚气未脱的面容上无悲无喜，金色瞳孔中凝固的淡然似是看惯了生离死别。

他是维吉尔·诺兰。

穿越到泰拉的第十六个年头，他已经在苍蓝战线北环区摸爬滚打了四年之久。

基于伯拉罕指挥部对诺兰父子的信任，他在养父斯巴鲁·诺兰受伤休整的期间，暂时从后勤工作离任，代替他统领名下小队，迄今已有两月。

严格来说，他这支小队原本的风格更偏向于防守反击，毕竟是以“护卫艇”冠名。

但现在，他却领着队伍冲在最前。

有爆炸声从身侧传来，辽阔的苍穹间，猛烈燃烧的火焰吞噬了周围的空气，一朵喷薄着鲜红色彩的烟花绽放。

动力舱发生的殉爆席卷了空艇的一切，在一声轰鸣之后原地解体。

那是一艘特战冲锋艇的绝唱。

空艇残骸冒着黑烟、挂着火星四散，从少年一旁掠过，失去动能后被重力拖拽着下落。

凭他的眼力，甚至还能看到亚龙种飞行兽被卷进爆炸后撕碎迸裂出的残肢断翼，但这些都不能影响他有条不紊的动作。

抬枪平举，将瞄准镜对准视野内的飞行兽群，他特意找了一只隐藏在兽群中身形巨大、发育良好的魔兽，镜内狰狞的面庞宛若近在咫尺，尖锐的獠牙上还滴着津液。

精确距离，测定误差。

他在这只魔兽咆哮着凝聚源质，企图发动天赋魔法的同时，手指扣下了扳机。

三重魔法阵浮现在空气中，层层递进，平铺于燧发枪前，如果从正面看去，就好像是从枪口展开的万花筒。

空气中的源质被压缩积蓄，维吉尔腰间悬挂的小盒子上有皎白银芒乍现，又似雷霆电闪，一瞬后皆消失不见。

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传出，声音大小不亚于空艇的炮击：

“轰！”

三重魔法阵，第一重为增速，火药爆炸推射出的子弹，被魔法阵影响，旋转动量提高，穿透力也与之俱增。

第二重为附魔，通过腰间汇源匣转换源质，让穿过魔法阵的子弹附带射手自身属性的源力，更好地杀伤超凡单位。

这两重是当今军用燧发枪的主流设计，而维吉尔手里的这把“二式”，是经过他本人改良的版本，因为使用门槛高，能完成三重法阵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并未普及。

但它的威力无愧于新一代军用武装之名，关键就在第三重魔法阵：

它的作用是塑型。

在子弹发射的瞬间，凭精细入微的操纵，把子弹上附着的源质塑造成型，为这颗子弹赋予意志，达成一种另类的“圣言”。

此刻，从少年枪口喷射而出的子弹化为天际绚烂的一道霞光，站在甲板上的另外两人，甚至产生了耳边响起剑鸣的错觉。

又或许那不是错觉，少年打出的子弹，本就是一记剑斩。

有霞光扫过天边，片刻后，凄惨的悲鸣声传来，远处原本生龙活虎的魔兽竟被拦腰截断。

即将发动的天赋魔法戛然而止，半截法阵在空气中还未来得及消散，后面的身躯就已经喷涌出鲜红浪花。

飞行兽生命的最后是坠落，它眼里的那份不甘在少年的瞄准镜中历历在目，可维吉尔无动于衷，甚至在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冷酷的笑意。

这枚子弹旋转震动，附带的源质每时每刻都在相互碰撞，所向睥睨的切割无往而不利，维吉尔将其称为【高周波塑源斩】。

“卡洛斯，准备接舷战，安可，照顾好自己。”

他收起长筒燧发枪斜挎在身后，用系带勒紧，右手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汇源匣再次涌现出银白色电光，直至蔓延全身。

“收到！队长，我们已经抵达枫华山边界了，需要申请指挥部支援吗？”

甲板上的两名队员目测比维吉尔年长十来岁，但字里行间的恭敬都是货真价实的。

维吉尔偏头瞥了一眼身侧：

战况焦灼，飞行兽密密麻麻扑面而来，有些阴险的魔兽还躲在后面伺机放冷枪。

过程虽然惨烈，但战阵依旧完整，各个小队都恪守职责在履行任务，敌人的阻击并未对推进部署造成实质影响。

开始接舷就没时间打旗语了。

他思索片刻，回答道：“不用，专心作战。”

归根结底，这次的歼灭战打得就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说兽群这么高的阵亡率，早就该一哄而散溃不成军了，怎么还会和人类杀红了眼，僵持不下？

会是魔兽阻击人类的战略吗？它们能有这么高的智慧和执行力？

维吉尔压下心中的疑虑，他还缺少关键性的证据。

已经有不少小队请求增援了，指挥部按兵不动，估计也是存着留底牌应对局势变化的意思。

空战环境复杂，空艇受能源功率限制，灵活性和速度比起维吉尔记忆中的战斗机差太多了。

敌人又以生物单位为主，动作灵活，还能释放高威胁的天赋魔法攻击。

仗着火力覆盖和战阵布置，人类尚能取得优势，一旦底牌尽出，也就意味着属于人类的优势不再具备可调整空间。

指挥官必须慎之又慎，因为苍空之下的每一寸空域，都是人类文明的生命线。

——维吉尔是有些私心在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