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不对。

扎克罗法利刚进入恶魔所在的那道分界线后方，便察觉到了这点。

天空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两边的矮楼，地上的肮脏污秽，还有形形色色的来往行人…这里是一条街道。扎克罗法利对这景象，再熟悉不过。

眼前的街道，是与高南相邻的召南国。

几百年前从高南分裂出去的国度，同时也是扎克罗法利的故乡。

所见的景色与预想中现实的差距太大，几乎都让人要有种荒诞感了，所以他立即看出来这绝不是真实：

好端端的流刑关也绝没道理连接到这地方…不可能连接到他的回忆里。

但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也中招了？

无名小子、弥尔妹子，还有库坎…应该在自己前面走的家伙全都连个影都不剩了。

“嘿，真闹诡了…老子就知道会有幺蛾子，原来是这种——得了，单打独斗老子可熟得很，跟以前一样嘛…噢。”他冷笑一声，看向身边同样做出抱臂歪头姿势的女性狂魂“这次好歹还有个你呢…现在可只有咱们俩了，别掉链子啊。”

狂魂没有回应，也不可能回应他的话。不过狂魂的存在本身就是种安慰，让人不至于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扎克罗法利并不认识所有的灵体，也叫不出这女性狂魂的名字。在他受到祭主召唤，来到神殿之前，神殿便已经有灵体和狂魂存在了，他并不与先前灵体所衍生的狂魂都相熟。

现在他身边的这位狂魂，在神殿中都算是资历深的，认识她的灵体早已湮灭在某场恶魔狩猎中。

可能除了祭主外，都不再有人能叫出她的真名了吧，然而祭主从不在乎单独的灵体。

依稀可以看到女性狂魂在变成这副状态时，穿着的是件破旧类似长袍的衣物，以及尖头布鞋…靠这点线索丝毫判断不出其原本的身份。

她过去的生活，认识的人，在意的事物…都随着她沦为狂魂而成了飘散的云烟，再也无须去提及。

扎克罗法利更没兴趣去追寻这些，于他而言工具只需要能用就行，和人相处起来以自己能轻松为先——

干什么事情都要琢磨背后的原因是否令人暖心的家伙，讨不得雇主欢心，这又怎能做得好佣兵这行呢。

四下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切都很真实，熟悉到那么的令人…厌恶。

继续待在这里可不行…扎克罗法利想，这不只是他讨厌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的缘故。

眼下的状况明显是有恶魔动手，这就必须摆脱才行。

敌方想达成什么目的，便绝对不能放任它达成…是扎克罗法利在过往佣兵生涯里攒下的经验。

但该如何突破这幻境？

他首先就试着想闯出街道的边界，但无论他怎么跑，都会莫名其妙绕回原地。

一脚踹倒路边的行人，扎克罗法利开始尝试搞破坏。在踢中人的同时他便感受到了打击感，而那人则就这么倒下去，在地上瘫着也不爬起来。

周围人对此熟视无睹，依旧各自执行着属于他们的戏份：

争吵，斗殴，杀害…这份回忆的景象依然在运行。

哪怕扎克罗法利认出来这都是假的，所有人的气氛都很古怪，但也还是无法摆脱这种幻觉的影响。

又提起带有火焰附加的斧子，把地上那家伙砍得遍体鳞伤，飞溅的血腥给泥泞的街道染上更多色彩，以及些许烧焦皮肉脂肪的气味开始四溢…没有打破幻境。

此外抛开幻境里人们的行动不谈，单看造成破坏性损害后，一切接触到的感觉都很真实。

就算扎克罗法利控制狂魂继续在街道上搞破坏，也没能收到任何不同的反馈，幻境真的把他困住了。

“呵…呵…这恶魔什么意思，把老子困在这边，也不动手。”折腾了不知多少方法，扎克罗法利决定暂且蹲在街边某个墙角底下保存耐心。

连番的尝试，让他把斧头上火焰的持续时间都耗完了。

没有库坎维持施法的话，这火焰并不会延续很久。无名作为法师，即使学不会同样的法术，但也有能耐直接往里面添灵魂来维持火焰…但扎克罗法利就没办法做到这点了，只能看着火就这么灭掉。

那位女性狂魂和扎克罗法利摆出相同姿势蹲着，斧头扛在肩膀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挑选某位幸运行人拦路找茬。

“…老子要是能当法师，早把这破幻觉给拆了！”越想越气的扎克罗法利不禁骂道。

也不知这是在朝他个人的际遇撒气，还是在感叹世界的恶意：羡慕了法师那么久，但等到他死后被做成灵体，才发现自己其实拥有成为法师最必不可少的天赋。

偏偏他错过了学习和理解灵之术的最佳机会，如此浑浑噩噩，当个没前途的佣兵就混了许多年。

若是学过识字，若是出身好些——

遗憾，即使现在再去学，让库坎把灵之术的原理基础掰开来讲，他也理解不了那样的世界观。

困在这破地方，扎克罗法利都想不出有什么好做的了。

他的大部分人生历程中除了出任务，就只剩下吃喝、找乐子，还有眼一闭一睁这几件事必不可少。

虽然现在不幸去世，又被那祭主招魂过来当手下，也只是换了个环境做任务。

和佣兵生涯相比，顶多是把老板给固定了任务地点遍及全光界，以及要砍的家伙是恶魔和怪物而已…本质没有变多少，都是听命令办事。

不过变成灵体之后，身体压根没必要吃饭睡觉这点挺让扎克罗法利觉得可惜…人生更加无趣了。

局面暂时打不破，他索性哼起怪腔怪调，自创的佣兵之歌：“过去成定局…我们如风飘飞去…紧握当下缘…”

根据本心出发，他还是很想努力一番，破局出去和大伙并肩作战的…毕竟根据他的经验来看，独自面对恶魔很容易暴毙。

像“恶魔临死反扑带走大片人”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必然…前几次都是这样的。

要么被逼迫到不得不利用魂锁咒强行返回，要么就是补刀恶魔的灵体被同归于尽了——杀恶魔是个不简单的工作。

直到祭主终于捞到了生前是法师的灵体，情况才改善…对，那正是库坎。

是否掌握有效的杀伤手段，在针对恶魔的作战中差别真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