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到丫鬟轻轻的声音“大小姐和二小姐来了。”里面交谈的声音便停了,不一会儿,大丫鬟珍珠便出来引二人进到里间。清如清婉与父兄行过礼,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等阿嫂、母亲与奶奶到了之后,便一起往正厅来吃团圆宴。
团圆宴上,菜肴丰盛、香气四溢,家人围坐一堂谈笑风生、其乐融融。阿嫂温柔地为每个人布菜,阿兄讲述这些年在外的所见所闻,逗得奶奶笑声连连,母亲和奶奶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父亲则在一旁含笑倾听,偶尔点评一二,气氛温馨而融洽。
饭罢,仆人们撤去饭食,换了酒水、各色果盘重新摆置。奶奶忽然起了玩心,提议玩起当下时兴的“飞花令”。
“天上繁星点点,便以“星”字开头。”奶奶先开篇。“繁星点点,映照归人路。”
“有酒有乐才更有雅兴。”母亲便叫人折了院中的一支红梅,又命丫鬟击鼓。“我们今天也学一学他们文人的曲水流觞,以花传客,乐声止时,花在谁手上,谁就要作诗,否则便要饮酒认罚。”
随着时间推移,飞花令难度逐渐加大,但家人们的热情丝毫未减,室内热闹非凡,甚至吸引了一些无事的丫鬟仆人在门口聆听。直至星辰满天,游戏才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
眼看夜深了,众人送奶奶回房休息。清如与清婉挽着奶奶的手臂,听她讲述小时候兄妹间的糗事,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清如回到自己房中时,已经是子时。洗漱了躺在床上,清如又想起小时候,那是一个月亮又白又圆的晚上,奶奶带着兄妹三人一起做月饼,结果阿兄把面粉撒得满身都是,像个小雪人似的。那时他还哭鼻子,说是面粉怪攻击了他。还有阿姐,非要给每个月饼都画上花,结果弄得手上全是又黏又稠的糖浆……
转眼间,父母鬓上染了白霜,哥哥娶了嫂嫂、上京做官,姐姐许了人家就要出嫁。今日的晚宴,清如虽未与孟公子交谈,但是席间孟公子举止有礼,言谈间透露出良好的教养与不凡的见识,虽是武将但也颇有才情,想必定会与阿姐性情相投,日后也能像兄嫂一样琴瑟和鸣。与孟家联姻,无疑会给家族带来新的希望和助力,不论怎么看,这桩婚事都是极好的。
清如想她终于明白了姐姐若有若无的忧愁来自哪里,或许有一天自己也将面临相似的境遇。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女子出嫁,亦不是为个人嫁丈夫,而是嫁与丈夫的家庭做媳妇。女子生于这方寸之间,世人只看重女子德行,贤妻良母处处皆是标准,事舅姑以孝、相夫以义、训子以学、抚滕妾以慈……却没有文章叙述怎样做自己。
清如的内心深处,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涌动,她渴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阿兄一样,去见识高墙之外的世界、走遍宋国的大江大河、去体验市井的喧嚣与山野的宁静。此刻,她却像一只被豢养在黄金笼中的金丝雀,振翅欲飞却找不到出口。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清如正胡乱地想着,仿佛听到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古琴声,清如仔细听了听,像是《高山流水》,起初如丝如缕,渐渐地转为跌宕起伏,时而高昂如山峰挺立、时而低沉似溪流潺潺。那琴声似乎能穿透夜的寂静、让人忘却尘嚣,仿佛置身于另一个超脱俗世的世界。此时团圆宴上的欢声笑语还在耳边,却显得愈加不真实。今日未弹心已乱,此心元自不由人。似梦似醒中,清如想去跟上大家的身影,但是却越来越远,怎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