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阴沉的脸上,愤怒的眼睛转向了俯伏在地的刘宗周,而此时刘宗周已经在地上跪了有半个多时辰。
“你还有什么话说?”崇祯的口气中充满威胁,神情就像是在大二班门前霸凌的。
刘宗周颤巍巍地昂起头来说:“方才午门外杖责二臣,喊声动地,百官股栗今日对二臣行刑,天暗云愁,雷声不歇,岂非天有郁结之气不能泄耶?黄道周学养渊深,并世无二立身行事,不愧古人今以垂老之年蒙此重责,故天地为之愁惨。臣不为道周惜,而为陛下惜,为国法惜,也为天下万世惜!”
说到这里,他觉得鼻子里很酸,喉咙变塞,强忍下老泪纵横的冲动……只略停片刻,然后接着说道:“昔魏征面斥唐太宗,太宗恨之,曾想杀之而终不肯杀,反且宠之,重之!汉武帝恶汲黯直谏,将汲黯贬出长安,实则予以优容陛下既然想效法尧、舜,奈何行事反在汉、唐二主之下?这是老臣所惶惑不解的!至于……”
崇祯不等他说完就大声喝道:“尽是胡说!听说汝平日讲学以诚敬为主对君父如此肆意指责,诚敬何在?”
刘宗周此时已全然不惧,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臣在朝事君之日无多……往日岁月大半在读书讲学,也确实以诚敬为主,并着重慎、独之功夫数十年来身体力行,不敢有负所学。臣向来不以面从为忠,故今日不避斧铖,直言苦谏,在君父面前当言不言,既是不诚,亦是不敬臣今生余日无多,愿趁此为陛下痛陈时弊……”
崇祯将御案一拍,喝道:“不准多说!尔与黄道周同恶共济,胆敢当面责备君父,实在可恶之极!着即革职,交刑部从重议罪。给我拉下去!”
没有哀嚎求告,没有大臣再为三人求情,死一般静寂的大殿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拂过,继续归为了沉寂,就像是一潭微风拂过的死水。
左都御史刘宗周在被锦衣力士拖出午门以后,崇祯环顾殿中的群臣,他在心中悻悻地道:“恨,没想到朝纲与士风竟然如此败坏!这些大臣们目无君父,不加严处,如何了得!”
他用冷冽的目光向内臣们扫上一眼,无力地低声吩咐说:“宣诸臣近前来,听朕之面谕。”
文武百官听到内侍的宣召,一起无声无息地走到了金台朱红栏杆的近前。
勋戚、内阁辅臣和六部尚书们更靠近栏杆立定,其余百官只是依次而立,班次不免稍乱,御史和鸿肿官只顾各自股栗屏息,均已忘记了纠仪。
全体朝臣除却宽大朝服“咝咝啦啦”的拖地声,夹杂着靴底和地上金砖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就再没有任何别的声响。
崇祯上身前探,向群臣低垂着的脸孔上看了又看,他没有马上说话。
刚才,一度他的眼睛里愤怒得好像要冒出火焰来,现在经过了冷却,虽然还是怒气未消,但是多了些痛苦和忧郁的神色。
他的心中再清楚不过,尽管他对黄道周和叶廷秀两个实施了杖责,又把刘宗周交刑部议罪尽管他也看得出,如今恭立在他面前的文武百官大部分吓得脸色灰白,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雷霆之威,并没有慑服黄、叶、刘三个人,也没有赢得百官的诚心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