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处往下看,鸣夜塔宛如一个八卦阵,由八个相连的角楼守护着中心的主塔。
八角楼虽说是角楼,实则却和牢笼无甚区别。
角楼皆有四层高,下两层以廊楼左右相连,于外可抵御大漠风沙,于内能任行其通,进入一个角楼便能去到其余所有角楼。
角楼归为枢密使所有,枢密使与提督府平权并立,提督府负责兵器的制造与销售,枢密使负责塔内原料采购吃饭生活之类的,包揽了所有提督府不负责的琐事。
鸣夜塔一至三层归由提督府,四层住着少爷小姐们,五层住主母裴氏,最高层住的是现任家主柴询。
塔内规则森严,上下级犹如天堑,绝不允许越级上报,所以每日能见到柴询的除了枢密使与提督府的最高指挥之外,只有鸣夜塔的少爷小姐们。
但流言能去到任何地方,见到任何人。
这种无形的东西,会粘在人们的舌头上,越过所有人的视线,越过八角楼,没有人知道最后会抵达哪里。
“少爷,你听说了吗?家主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一小厮神神秘秘地附耳上来。
“塔里早就有这样的传闻了了。”柴溪君看着手上的账册头也不抬,他常年病体,身子薄瘦根本撑不起来衣服,说话也是气若游丝,只凭一根线吊着。
这里是八角楼中的乙楼四层的一间房间。
八角楼取天干命名,分别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
房间里只有他和他的贴身小厮易水,半年前柴溪君开始接触枢密使的事务后便从主塔四层搬到这里来了。
他是庶出的五少爷,在这个家分不到多少地方,试着接触事务才能慢慢独立,至少现在住的房子比他在主塔的房间要大多了。
塔内的几房姨娘也少有活下来的,他生母早在前年便过世了,现在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候。
“少爷没什么打算吗?”
柴溪君虚虚地咳了两声,他以手握拳压在唇上,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瞳仁,吐字时只有气在撑着。
“没有,无心无力。”
他的左眼下有一个泪痣,整张脸瘦得皮贴骨,如此病态反而更显得他眼眸深邃。
“啊,这……八小姐怎么办?”易水是想说更多的话的,可他看着柴溪君冷峻的面容,实在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咳嗽声后,柴溪君看着账册缓缓道。
“我以后是该称呼你为易水,还是八姑爷?”几缕乱发自额上垂下,他目光沉静如水。
易水听了慌忙跪在地上磕头:“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的哪里敢存这样的心思?”
此时柴溪君才从账目里抬头,目光清淡地扫了易水一眼,下一秒他又笑了出来,好似雪冬初晴。
“易水,起来,我没说什么重话。八妹妹到底是庶出,嫁到外面也容易受欺负不是?”
易水听了话眼睛都亮起来,他抬起头,仰望着柴溪君:“少爷你是说?真的?”
柴溪君仍旧在笑:“我何时骗过你,快起来。”
“还有这个,”说话间,柴溪君又指了一下桌案旁放着的那盘羊奶糕,“这个也是你的。”
这盘羊奶糕是枢密使女婢横微送的,她在枢密使内负责一些院内洒扫的杂活。
与庶出的八小姐柴河柳不一样,她和柴溪君八竿子打不着。
柴河柳与柴溪君也非是一母所出,只是柴河柳母亲死得早,虽说寄养给裴氏但裴氏也不爱管,柴溪君长她几岁又住的近这才时不时帮衬着些。
往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还不如眼前这盘羊奶糕来得实在。
易水自然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