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N市北站,请在N市北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终于到站了,这十几个小时的车坐的真是煎熬......”我装模作样地对父母苦笑着,其实心里早已涌起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
“别装了,木琼,瞧你那嘴角儿都快咧到后脑勺儿了,心里乐着呢吧,你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母亲一边在狭窄的卧铺上检查着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一边一针见血地奚落着我,我心中侥幸隐藏的小九九就这样被毫不委婉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一时之间还有些羞愧,不知该如何回复。一向宠我无度的父亲木华,这次似乎并没有要替我讲好话的意思,只是叹气地摇着头扯了扯嘴角,就拿着行李往车厢门口的方向走去了,沉默地准备着下车。此时的父母心中应该还是有些气闷和失望的,百感交集的情绪一时之间也的确很难消解。
我生于1992年,那时我国各地都还严谨地落实着计划生育政策,于是在我出生的第二年,父母就光荣地领取了《独生子女证》,一个深红色的小本子,就这样把我家定型成了一个三口之家。作为家中唯一的孩子,独享父母之爱十八年,除了小学五年级的暑假,我被父母扔到家乡的边远农村亲戚家体验生活之外,就基本没和他们分开过。自然而然,父母心中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离他们那么远,远到基本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但是,十八岁的年纪,因为未知,所以向往,生长在北方的我一直对南方都充满着好奇,所以,大学的选择成了自己觉得千载难逢的机会。最终,我如愿被南方的N大录取了,但这一报考的过程却多了些阴影,并不坦诚。
用母亲的话讲,我是个很擅长“阳奉阴违”的孩子,平时答应的有多顺畅,最终做出来的事儿就有多闹心。的确,有时为了减少自己做事的阻力,我会惯性地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应对身旁的各类角色。因为这种行为方式,父母曾几次郑重其事地与我谈话,他们觉得很多事情坦诚地表达出来,不一定就会激起更多的阻力,反而可能会收获到一些意外的助力。何况心中以为的事情,虽然是有一定的事实依据,但它毕竟还是一种估量,并不一定和现实完全相符,甚至由于某些不客观的权衡,还会估量出与现实相距甚远的假象。他们也一再地提醒我,我的这种不坦诚与趋利心理很可能会使真正爱我的人与我渐行渐远,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得不偿失的。作为父母,他们对于孩子的容忍限度可能很大,但是其他人呢?很多时候,爱都是有限额的。
即便在过往生活中,他们一再的强调,这次高考报志愿我还是犯了老毛病,最终把他们中意的家乡T市周边的大学都偷偷地换成了南方的学校。录取结果出来后,永远对我乐呵呵的父亲沉默了,母亲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失望。不过他们还是笑脸迎人地帮我举办了升学宴,一个暑期,家里的氛围虽然略显压抑,但父母也没再多说什么。当我侥幸地以为这次还能稀里糊涂的蒙混过关时,没想到母亲在来到大学城市的第一刻就爆发了,父亲的沉默或许也只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在下火车的那一刻,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往昔的片段,突然之间感觉心脏像被一块儿满是棱角的石头压扁了般往下沉,同时还泛着隐隐的刺痛。刚才的激动早已不复存在,此时的我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莫名的惶恐,脸开始变得紧绷,耳朵的听力也不再灵敏,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进了眼眶。感觉自己好像即将要失去些什么珍贵的宝贝,但又无法挽回,只能一味地硬着头皮低着头走向新生接站处。
上了大巴车,父母坐在了倒数第2排左侧的两个座位上,我则默默地走到了最后一排,在他们二人后面落座,一时之间,我们这个三口之家又是缄默不言,与前排的欢笑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巴车在我们落座不久后就驶离了火车站,车在柏油马路上快速地行驶着,而我整个人好像在不断缩小与后退,就像被隔离在了时空之外。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圈圈的转动,心脏也在随之加速跳动。耳边又泛起一阵欢声笑语,我满脸充血地对父母说了句:“爸妈,对不起,我又隐瞒你们了,没选择离家近的大学。”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失望是因为什么吗?”持久沉默的父亲终于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