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因客人少而得闲,此刻见有人能与他说些碎嘴,兴奋得很,积极答道:“那可不是?!藏春楼的花魁,徐怀恩,多少人想入她青帐不得?偏偏是一个说书的得连宿了三日。我听说,苏城好多富贵商贾和公子哥儿们可是生气眼红得很,特别是那些吃过徐怀恩的闭门羹的,有扬言要杀这说书先生的呢!怕也是因为这个,这说书的才借着说什么收集素材、游历苏地,从苏城逃出来了,若不然,怕是不得清净啊……”语罢叹息摇头,嗤笑了那说书先生一阵,应了别桌客人的唤又忙去了。
花三跟着惋惜摇头一阵,也是笑出来。
苏城藏春楼的姑娘,多的是有风骨的,说什么是不肯为权势财富折腰,只肯招自己看中意的入青帐。若是寻常青楼这样,多半开不下一年便只能关张大吉了。偏藏春楼藏的是苏地顶顶美貌的,又是才色艺俱佳的,哪怕随意拎出一个也是琴棋书画俱通又能说会道解人意的解语花。
男子多犯贱,得不到的偏要去得。
能被藏春楼的姑娘高看一眼,招入青帐快活一夜,不知何时起成了能证明人中龙凤之一的资本。
也因此藏春楼生意大好,砸重金不能进姑娘帐,砸重金能看姑娘舞一曲歌一首也是好的。
年初时候花三与江离洲便是砸了重金看徐怀恩舞一曲的。花三看那徐怀恩,也果真是明眸皓齿活色生香的,一举一动里,一颦一笑内,皆是娇媚,美在皮相又美在骨内,真是个真真的美人儿。
想到年初扮男装与江离洲逛了青楼这件事,便想起当时自己因事先行与江离洲告别了,并不知之后发生的事情,便问江离洲:“诶,江离洲,年初时候在苏城,你寻到你的小师妹没有?”
江离洲曾对外说要寻自己同门师妹,年初时候去苏城在几个大青楼里晃悠,就是听说有人自青楼内放出消息,说知道江离洲师妹的下落。
江离洲摇头,道:“按着那人给的线索去找了,没找着。没找着也是好的,我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再怎么不济,不至于到沦落为娼的地步。”
苏地下九流中,以娼妓为最低贱。
花三揶揄道:“那可未必,你怎能知道你师父有没有用心教她?”
江离洲疑惑看她:“她是我师父的徒弟,我师父怎么可能不倾囊相授?”
花三呵呵干笑两声,转而道:“你不如将你师父死前画的画公布出去好了,白白只说找自己师妹,可是你那师妹长什么样、什么年纪、有什么样貌特征没有啊?你这一概藏着捂着不与人说的,叫人如何帮你找?”
江离洲笑,“那我只说,找与五庄的三姑娘相貌一致的便好,你觉得如何?”
花三拊掌道:“这也可!最好是让旁人误以为我就是你那小师妹,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敢来招惹我最好了。就怕我这杀人的名声辱没了你的师门,你师父离仙人在九泉之下不得气得翻个身?”说着就当了真,摸一摸鼻尖,讪讪笑两声。
江离洲叹一口茶,只说:“若你真是我师妹,我也算是寻到了人,了却了我师父的遗愿了。”说罢低低叹,又想起了诛心往事。
他的师父,离仙人,带着一身刀伤剑伤箭伤,拼死回无没山,硬撑着画下他师妹的样子,就是为了要他找到她。
“她今年九岁,虚岁十岁了,我现在画的,是她成人后的模样,以她如今的相貌推断,应是没有大出入的。荣瑟笙将她带在身旁杀出去了,她跟着他应是无恙的。以荣瑟笙的行事,必是安稳藏几年再出来的。我画的她十八岁的模样,你记牢了,别给旁人看。你若是寻到她,别多说,先与她对二十招,二十招内她若是败了,你这之后的日子,必得寸步不离以死保她。二十招内她若是赢了,你自可不必管她,自逍遥你的去……”
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师父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画出他的小师妹。那张宣纸上的墨人儿,着一身齐胸襦裙,一双眼内波光流转,顾盼生辉,天真笑望着画外的人,不谙世事,纯洁如纸。
离仙人死前恸哭,与他道:“我生平最愧对的便是你师妹,她有什么错?她也不过是万千旗子中的一枚。我又喜爱她,又痛恨她,又愧对她。我死了,你将我一把火烧了,烧成灰沿着归南河撒往苏城去。往外去,你只管说你师父叫离仙人,离仙人死在今日了,你这么说,你师妹便知道我死了,她也不必再惧怕我担忧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