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给我发工资,西里只给了我一张火车票,穷死了都!”
“就知道哭穷,你不知道最新版的《读者》里说喜欢哭穷和炫富都会加剧社会的贫富差距的。”
“彼此彼此!你给我炫你的《命运交响曲》,钱多了怕馊是吧!回去啃死你,我要吃大餐。”
“没问题!前提是,你必须要回来。别老是中途下车,西里那小心脏受不了。”
我回了个泪奔的表情,放下手机找对座两个人斗地主,我在火车上从来都不会睡。
夜色渐浓,铁轨有节奏地敲击声让熟睡的车更加安静。我收好扑克牌,背着包去找抽烟室抽烟,我不想睡。火车微微地摇晃,两边车厢都进入深度睡眠。他给的车票还不错,空调硬座,特快。静谧的黎明让人异常清醒,仿佛结束了一夜的工作,兴奋得无法入睡。
天渐渐亮了,窗外由黑变蓝,然后是白光,一束橘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让人想起阳光下蹲坐着的晒太阳的小猫,慵懒,闲适。
悠扬的早间广播响起,播音员的声音很柔很轻,安静的钢琴曲,有时候还能听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歌。
我欲回车厢,突然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住了:“你好!请问可以用你手机打个电话么?我手机没电了。”
我看了看那个女孩,并不像骗子,于是掏出那枚摩托罗拉119基本款的手机递给她,即使她是骗子,相信她也没兴趣顺手牵羊。
车子即将进站,是一个离图宁很近的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站点。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吐酸水,看得我目瞪口呆:这是啥情况?怀孕?她放下手机还给我说了声谢谢,然后说:“我叫蓝栀木,我坐火车都会吐,有点晕。”
“身体不好要在家休息,我感冒的时候坐火车也会吐。”
“我快到站了。”
“嗯!”
收起手机,车停了。蓝栀木下车的时候跳到一个高大的男子怀里开始哭泣。边哭边说:“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我顺着声音抬头往窗外望了望,顿时呆住了,是百冰弦,大脑突然失去了意识,耳边寂静一片,只听到他说:“小傻瓜,我是不会变的,像伦敦的大笨钟一样不会变。”她破涕为笑,声音越走越远,消失在人潮中。我在两车连接处站了很久,呆呆的,笨笨的,傻傻的,然后转身回座位。那一整个早上我明显感到肚子里一肚子火,可是我还是靠着车窗玻璃睡了过去,窗外的风景再美,我也无心欣赏。
进8号车厢的时候,车厢突然剧烈地震颤,我摇摇晃晃地找了个餐位吃早餐。坐下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与百冰弦的一次旅途,也是进餐车厢,他牵着我的手,我踩着步子在摇晃的车厢里走,像跳舞一样美妙的感觉。那顿饭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顿饭,其中有一道鲜花羹,很香很美很透明,透明到可以看到镶嵌在里头的白色鲜花瓣。下车后,不久他就走了,我就成了一个人。
早餐我吃了一碗白米粥,一个馒头。车厢里还有一丝寒意,人也特别少,往北走的天空越来越暗,厚重的云层挤满了水滴。
第一次见百冰弦,那年十八岁。我坐在普通车厢的角落,手里紧紧抱着旅行包,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好像旅行包会给我温暖似的。突然听到有人喊我名字,他说:“紫堇木,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愕然地抬头,看到了一张很像百加诺的脸,但是年龄要比他大一点,我说:“我认识你吗?”
“我是百加诺的哥哥,百冰弦。我认识你,你是他同学。”他把双手插入裤口袋,酷酷地笑了笑,“吃完饭就下车,要不然你父亲会担心,他生病,你应该在他身边。”
听到他提我父亲,我“呼”地一声站起来气呼呼地说:“我的家事你少管!”说完背着包往另一个车厢走去。
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我一回头将水壶砸在他脸上,额头上有殷红的血流出来,他捂着伤口说:“你太粗鲁了,你是不是女生啊?反正你去哪,我都跟着。我是私家侦探,你妈委托我的。”
“你已经暴露了!”
“那就当保镖,你闹够了就跟我回家。”
“多管闲事!”
“真想懒得管你,我可是收费的,按小时的。”
我想了想,后面有个尾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于是就说:“饭,你请客。”
他笑了笑,说:“你真小孩子气。走吧,车上有的,你都可以点。”
“我本来就是孩子呀!伤口痛不痛?我背包里有创可贴。”
“你不说还真有点疼。”
我拿出消炎片,剥开外壳,洒在他伤口上,然后贴上两片创可贴,再用力一拍,他“嗷”地一声叫了起来。我打了个Victory的手势往餐车厢走,一边走一边得意地笑,年少的我喜欢恶作剧。
我把他当朋友,我对他再恶劣,他也不会生气。离开他,我似乎就没有朋友了,没人会欣赏一个人的恶劣,除非他爱她。
我们的关系发生变化也是在火车上,那时候我在网上订的杂志上知道了我喜欢的一个歌手结婚了,心里不太舒服,背着包去旅行。他像从前一样找到了我,他说他擅长找人。车厢里刚好放那个歌手的歌,我听得泪流满面,怎么都停不下来。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知道我房间里有很多海报,他就那样抱着我的脸,亲我垂下来的泪。我突然就笑了,我说我喜欢干净的男孩,然后他也笑了。
紫堇木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火车旅行吗?”
百冰弦说:“以后我就知道了。”
紫堇木说:“我是《火车迷》的粉丝。”
那本网络杂志,现在,估计停刊了。
我最喜欢的那张封面图,满园子的向日葵,跨国界的火车旅行,铁轨在红色的铁皮车后蜿蜒伸展,阳光以完美的角度让向日葵欣欣向荣。我的电脑里有两期《火车迷》,只是电脑已经失修了,包括那些零碎的旅途日记,想起来,心里有点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