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抬头,那书生见到赵承志的凌厉目光,立时打了一哆嗦,忙道:“以上这些,皆是比况。东汉蔡邕《九势》有云:‘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焉。’
“《道德经》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言与‘书肇于自然’一语,大有异曲同工之妙!自古以来,书家取法自然万象,往往多有进益。”
赵承志似懂非懂,问道:“恩公,空说无凭,可否列举一例?”
那书生略一思索,便道:“仍以吴人张旭为例。昔时,唐文宗李昂曾下诏,以李白歌诗、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三绝’。此三者,后世誉为诗仙、剑圣、草圣。”
顿了一顿,续道:“唐朝韩愈《送高闲上人序》有云:‘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伎。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
“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由此不难得知,观之于物,有动于心,万物万象,一寓于书,正是张旭登顶书法高峰、成为绝世草圣的法门。”
赵承志不住点头,深表认同,罢了又道:“恕我愚昧,倘若只有一例,未免有些牵强附会。恩公可否再列举数例?”
那书生笑道:“这有何难?你且听我道来:据史料记载,雷太简曾云闻江声而笔法进,文与可亦言见蛇斗而草书长。
“怀素自述:‘贫道观夏云多奇峰,辄常师之。夏云因风变化乃无常势,又遇壁折之路,一一自然。’张旭自言:‘始见公主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之意;观倡公孙氏舞剑器,得其神’……”
赵承志闻听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草圣’张旭既然可以化剑为书,则我辈反其道而行之,必可化书为剑!”
那书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伸手摸了摸赵承志的脑门,道:“老弟啊,恕我直言!亏你如此浮想联翩、异想天开,你果真疯了么?
“若是观人舞剑便可得笔法之神,则我辈岂非人人都是书家?适才我已说过,书法是书法,剑法是剑法,一文一武,走的根本不是一个路子,二者怎可混为一谈?”
赵承志也不辩驳,待那书生将卫夫人《笔阵图》从头至尾解释一遍,当即挥舞长剑,在屋内一一习练“千里阵云”“高峰坠石”等七招剑法。
一时间,剑光霍霍,剑影纵横,耀得满屋都是。
那书生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左躲右避,最终龟缩于一处墙角,战战兢兢道:“好,好兄弟,这屋子甚小甚窄,你欲练剑,请移步屋外,好么?”
赵承志手舞剑招、口念剑诀,正练到兴处,如何听得进那书生的话,兀自横竖撇捺,一顿猛刺猛劈。
忽然大喊一声“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手中长剑骤然向前递去。但听得“嗤”的一声响,剑头不偏不倚,刺向一点烛光。
烛光熄灭,屋内登时漆黑一片。
赵承志凝剑不动,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这才是真正的剑法!这才是真正的剑法!”
笑罢,提高嗓门,朗声说道:“恩公啊,灯火灭了,什么也瞧不见,你可否点燃烛灯?”
那书生苦笑道:“兄弟啊,对不住了,我这里委实没有取火用具。”此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赵承志不好强人所难,只得收起长剑,摸黑走至屋外。借着一片朦胧月光,复挥舞长剑,依照七条笔阵图所示,一一习练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