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插手,便没什么可犹豫的,时不我待,顔光一切准备停当后叫来霜霜大概询问嘱咐了几句。
“霜霜,近一月来,庄上安排可还稳妥?有无什么事么?”
霜霜依旧是常日里的素雅裙衫,面上一派的从容不迫,站在顔光身边回答的井井有条。
“回公子,这月庄上无事,仅有两趟走货,前儿已经安排吴叔和蒋伯押着去了,出入上的大件儿也都是夫人亲自过目的,只是,庄里一些零零碎碎的,奴婢想着要花些时间修整一番,不知是否要去请了夫人的意思。”
“要修整什么?”
“都是些仆人丫头的琐事,每月除了下放的月钱,丫头们可能还要有些换洗和脂粉的零头,再者,护院们的兵刃行头也是个花销。”
顔光略微点了点头,人越多花销也就越大,这个他自然是明白的,但是被霜霜这么一提,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仅要撑起逸剑山庄的名头,背后好像也养着一大家子人。
那些使唤丫头的东西,他是不甚了解的,索性还有霜霜管着,他也就懒得想那么多,至于霜霜方才提到的护院们的行头,这倒真的是个不小的花销,适当多贴补些也是应当,思及霜霜一向办事利索,随即转身嘱咐她。
“丫头护院们的琐碎事宜,你能管就管着,但也别太大手大脚的,虽然少不了要撑个门脸,但银钱也不是随便丢着玩的,你心里有个度,不要经常去打扰夫人。”
“是。”
“我有事要出个门,你在家里记着打点好了。”
霜霜点头应了一声后,稍想了一下又开口询问道,“公子此次出门要多久?可要奴婢安排些人跟着?”
顔光没事人一样摆了摆手,全然没把这次出门当回事,“不用,我就出门找个人,要不了多久就回来。”
顔光自觉一切都算安排好之后,扭脸就要走,临到大门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拐了回来,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将瑾瑜塞给他的青金石镯子交给霜霜。
“这是清风剑宗一个小师妹的物件,你保管好了,她跟我约了把轻剑,你安排着即日准备好便开炉吧。”
霜霜双手接过那支镯子,点头称是。
“选材方面你交代老周他们,对家是个身量不大的小姑娘,让他们挑轻便的,包钢回炉次数也多些。”
他这次考虑的倒是细心,不知是否有股子小心眼报复的意味在里头,每每想起那高学行手里的承影剑是出自逸剑山庄,他就觉得糟心。
这把剑的单子他本是没过问的,只是有次偶然的机会下,负责铸剑的师傅跟他抱怨说约这把剑的对家催单催的火急火燎的,不得已之下,这铸剑期间包钢锻打的次数就有些不够而导致剑的硬度也被削弱,更别说是热锻和冷锻了。
要知道,一把真正能出手的好剑,需得四面平整,剑筋长而不断,成型后淬火回火,以七都泉水极速冷却后再次回炉,最终出炉的轻剑才能异常锋利,剑锋薄如蝉翼而坚不可摧。
而那高学行拿着个半成品到处嚷嚷,这少不得要给逸剑山庄的铸剑手艺摸黑,着实让顔光肚子里窝了一把火,他心里想着,正好借此机会让那家伙好好见识一下一把逸剑山庄锻造出的好剑到底是什么样的。
交代完之后,顔光便牵着马出了山庄大门,只是,虽然骑着马风风火火的跑出门,却在没跑出多远后又刹住了步子,骑在马背上手里扯着缰绳有些举步不前,心里有些犯嘀咕。
对啊,出门挺快,说是去找人,可是白珝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这让他上哪寻人去。
顔光不自觉的抬手抓了抓头发,有些犯愁,大略想了想之后决定去冒险见个人。
这人他听大哥提过,说是能身坐小居不动而网罗武林江湖世事,只不过,能力越大的人,就越别轻易招惹,没那个本事为自己的言行买账,就不要去登门拜访。
思来想去之后,顔光还是不信邪的骑着马一路北上,去了风自来居。
一路疾驰奔了过去,然而入眼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却让顔光远远的就勒住了马,心中怀揣着三分的好奇与七分的莫名,打量着那客栈。
许是客栈身处有些荒凉的郊野,稀稀疏疏高矮不一的林木间,衬得客栈颇有些孤零零的萧瑟之感,而毫无粉饰装潢的外墙更是犹如泥土胚胡乱糊上去的一般。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么个小破客栈果然只能是个供来往行客临时落脚吧,这里的老板真的有那么神通广大?
略一犹豫,别无他法的顔光只得硬着头皮,翻身下马一路小跑了过去,大喇喇的就跨过了门槛。
谢无衣依旧端坐于客栈门口的柜台,身下坐着的仍是那把黄花梨木打造的椅子,面上八方不动的慢悠悠摩挲着手中的金属龟甲和那一把闪着微光的蓍草。
其实早在顔光骑马跑来时,谢无衣就已经听到了门外稍远些传来的马蹄声,所以当顔光闯进客栈大门的时候,谢无衣并不奇怪,何况还有人早就来送了消息。
只见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龟甲,抬起脸看着眼前风尘仆仆却一脸朝气的少年,纵然被他与颜非颇有些相似的面容弄得有些闪神,但依旧挂着温和无害的浅笑。
“这位,想必就是逸剑山庄的少庄主了。”
还未及自报家门就被人点名的顔光,不禁有些诧异,心想难道这人真的有大哥说的那么神?
虽然惊讶,但顔光还是收敛好情绪,礼数周到的拱手回答道,“谢老板果然神通广大,晚辈正是逸剑山庄,顔光。”
“少庄主客气了,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晚辈多次听闻大哥提起过,风自来居眼界风闻遍布大江南北,其能力之大,无论是武林豪杰还是江湖宵小都无人敢小觑,此次有紧急要事,遂前来叨扰。”
听着顔光一通的马屁,谢无衣面上的微笑虽然无甚变化,心中却不禁感慨。
自颜非突然去世后,年纪小小的顔光就被迫撑起了逸剑山庄的门面,听他方才的话,本是无忧玩闹的年纪,却要同江湖中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迎来送往,硬是变得要如此心思伶俐。
被他回答说是有急事,虽然滕风之前已经来打过招呼,但谢无衣免不得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少庄主有些好奇。
作为颜非始终护着的亲弟,除了容貌,这兄弟俩究竟能有多少相似之处,于是也没有直接戳破,而是拐了弯,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询问。
“不知少庄主所说急事是什么?谢某能帮上什么忙?”
“实不相瞒,晚辈是要寻人,那人便是白珝。”
没想到顔光居然回答的这么利索,这让谢无衣有一些奇怪,按照滕风的说法,顔光因为偶然知晓了白珝十年前的事,的确是会来寻白珝的。
但是现下看着顔光的神色,好像只是要找他,俨然不明白白珝这个名字被他这么毫无遮拦的脱口而出,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无衣稍一琢磨后,没有再细问,而是叫来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命他去前来一匹马。
顔光不知谢无衣是何用意的转头看了看那匹被牵来的白马,虽说的确是白马,收拾的也算干净,但是一眼望去就是体力不足就差要掉渣的老马。
顔光有些艰难的回头看着谢无衣,眼神中是满满的疑惑。
虽然白珝的名字,他作为风自来居的主人,会知晓所以不询问也算正常,但是牵出来这么一匹老马算什么。
看出眼光的疑问,谢无衣略微点头道,“白珝的去向谢某自然可以相告,这是风自来居的马,精于认路,少庄主寻人会方便很多,只是,风自来居的消息从来不白给,少庄主要拿什么买?”
顔光听原来谢无衣牵来匹老马原来是这么个原因,也就跟着点了点头,被谢无衣问及报酬,他来之前心中也算有数,所以开口也没显小气。
“谢老板要什么但说无妨,只要我逸剑山庄有的,顔光不吝相赠。”
如此爽快的回答,让谢无衣眉梢轻动,面上的笑容更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这年轻人果然和颜非一样,是个有趣的人,自己仅是好奇试探了一番,他竟如此诚挚,这般模样,竟要独自一人担起整个逸剑山庄,若颜非还在世,怕是要心疼坏了。
“年轻人,别答应的那么快。”,谢无衣重新又将那些金属龟甲拿回手中,“酬劳已经有人付过了,只不过那并非谢某想要的,待谢某想到要什么,自然会去找你。”
这边说着,谢无衣却难得的在心中想起了白珝。
比起这少年的胆量勇气,白珝这摸爬滚打的十年反而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虽然顔光跟霜霜说的是找个人就回来,谁知居然多日也未见归家,不禁有些心急,为了不妨碍自家主子的事,她也只好自作主张的派了几个人暗中去跟着,谁知风自来居的马看着貌不惊人,谁知速度奇快且转抄近路小道,山庄内的马很快就被甩掉。
于此,顔光倒是根本不担心那么多,他武功虽然称不上强横,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刁难的,何况逸剑山庄名声在外,武林中有名有姓的都与颜非交好,只要亮出身份,谁也不敢随便造次。
顔光一路上策马疾驰的同时,白珝依旧脚步深深浅浅的缓慢走在荒僻的土路上。
多年的漂泊,造就了他比任何人都通晓如何独自生活隐匿行迹,虽然身上换来的钱只剩下一些散碎银子,但他也不在乎,反正脚下的路通往何方,究竟要走多久,是快是慢,根本不重要,因为不会有什么人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他,盼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