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去乐上半日,可这精力着实不济,只怕去了也是给老太太扫兴。”她让鸳鸯坐下,就道“你给老太太道一声恼,就说等我好些了,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没得大着肚子还得费心思逗着她们乐。
鸳鸯一笑,点头就应下了。一转头见平儿还在旁边,就道“你如今也是管家管老了的,怎么越发的没成算了。你只出去听听,如今下面有不少人都嚼舌根,着也就罢了。更有一些人就差趴到老太太的耳朵边上说了。我能拦着一回两回,还能拦着十回八回不成。我说你们主仆当真坐得住,真是沉得住气啊。”
“我如今精神短,哪里还费心思算计那些个银子的事。横竖有太太管着,你们也都是能干的。我是能不操心就不操心。你们催不了太太,找我也不顶事。还不如赶紧多找周瑞家的几次,只怕都比找我强些。再说了,她如今在这府里,也就那样乐。但凡你们说的话,她再是胆子大,也是不敢大意。”
这倒也是。周瑞家的女婿进了大牢,只等着秋后审判呢。周瑞两口子在这府里就不由的低调了许多。没儿子,就没有指望。如今把人都得罪透了,等他们老了怎么办。等到他们两口子不在了,他们的闺女可怎么办。所以,看着倒是比以前和顺了不少。
只要催了周瑞家的,她就不敢自作主张,不往上报。王夫人也就没法子再装傻充愣了。
鸳鸯愣了一下,一下子就想到了她自己身上。这银子短了,周转不开,只怕太太该把这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吧。
刘姥姥就在另一边的东次间吃饭,自然模模糊糊的将这话听在了耳朵里。听来听去,不外就是家里没银子的话。她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这大户人家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啊。说来说去都是没银子。怎么瞧着比自己家还闹心呢。
小红见了刘姥姥的神色,还以为是因着叫她去见老太太,她心里紧张。就低声安抚道“姥姥只别怕,一会子我陪着姥姥去,你别担心。”
“好姑娘,这有什么担心的。不过是托了奶奶的福,老婆子也能受用一日罢了。”刘姥姥笑道。
刘姥姥在贾母处,如何的取悦贾母,暂且不说。只说平儿跟了过去,在廊下找到了周瑞家的。就迎了上去,抱怨道“您在这里享福,我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她语气娇嗔,说着埋怨的话,到叫人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恼了。周瑞家一见平儿,自然知道她这样说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这个月放出去的钱,如今收不回来罢了。她也着急,太太为这个没少埋怨她。可这真要逼出人命来,太太第一个就得把自己扔出去顶罪。她小声道“姑娘也别只埋怨我,大家一样,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奴才,我能怎么办呢。难道二奶奶就真的没有一点的法子。”
平儿冷笑一声,心道,如今自家的主子比之大奶奶还抠。再说了,这府里的事,凭什么凡是进账都进了太太的腰包,凡是出账就想着从自家主子这边扒拉,没这样的道理。就先唬了脸道“嫂子也别只一味的推脱。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按说,横竖我也不缺银子使,有什么可着急的。可我这边能过,别人呢。鸳鸯可是刚才可是已经去找过我们奶奶了,有人要找老太太告状了。这惊动了老太太,你可别管我。反正我们奶奶有肚子这么个护身符在,别人还能如何说她不成啊。我又只是个挂钥匙的丫头,当不得家,做不得主。到时候老太太真要问起来,太太的脸上只怕就不好看了。嫂子你只看着办,我再是不管了的。”
周瑞家唬了一跳,赶紧将这话记下,就安抚道“好姑娘,再撑三天。最多三天,银子一准到手。到时候万事都好办啊。”
平儿这才罢了。
到了晚上,贾母留了刘姥姥住在家里。想着明儿一起逛园子,一家子跟着热闹一天。
却说王夫人回了房里,才听了周瑞家的禀报。周瑞家的道“如今外面说什么话的人都有。主子,不如我去鸳鸯那里……”
王夫人皱眉道“那利钱真就收不上来吗。”不到万不得已,她还真不敢打老太太的主意。
周瑞家的道“已经有几家在卖儿卖女了。欠债还钱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外头的那些人却只道什么为富不仁。我也不敢逼的太过了。就怕万一有那小人,将这些事传开,叫老爷或是老太太知道了。可怎生是好。咱们的这点子利钱,勉强够打点宫里的太监的。可咱们府上的开销,在外面也已经赊下不少债没偿还了。就算将利钱收上来,这赊下的债,银子又得从哪里来呢。横竖还得是老太太那里……”
“可外头这可靠的人是没有的。你女婿出了事,这东西拿出去,要叫人知道了。咱们一样脱不开干系。”王氏作为这个时代的媳妇,对于婆婆的敬畏是与生俱来的。
“咱们不出面,就平儿那丫头想办法处理不就完了。咱们只收了银子,东西给她,她去处理,只怕她也只以为那是太太的嫁妆呢。”周瑞家的又补充了一句。
王夫人沉吟半晌道“你只来回传话就罢了,东西你别沾手。只叫鸳鸯拿了东西直接给平儿,你只收银子就行了。万一真出了事,与咱们不相干。”
周瑞家的点点头,露出笑意,“是!”
第二日,趁着家里的主子都去了园子,周瑞家的悄悄的找了鸳鸯。“姑娘也知道,如今日子艰难……”
鸳鸯似笑非笑,哼了一声,头也不抬的道“你只说你要干什么就是了。”
周瑞家的强笑了一下,就道“不过是找些不起眼的东西,姑娘亲自拿给平儿,叫她换些银子。暂时周转两天就罢了。等手里宽松了,自是会赎回来的。”
鸳鸯心里冷笑,果然奸诈。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打算沾手的意思。要是自己当初真的鬼迷了心窍,等着自己还不定是什么结局呢。她心里想了一遭,反正是老太太默许的,她轻松的点点头。觉得看着周瑞家的如此上下蹦跶,倒越发像是小丑一般了。
平儿拿着匣子里的东西,手都在抖,她压着声音对鸳鸯道“你可别干傻事。”
鸳鸯感念平儿这个时候,还知道提醒自己一句,就道“你也小心着,别被你的主子给卖了。”在她的眼里,王熙凤绝对算不上是善茬。
平儿没有说话,她如今也是进退不能了。只点点头,两人分开。平儿拿着东西就去见了王熙凤。
王熙凤看了平儿惶恐的脸,就道“你当鸳鸯是傻的。老太太要是不知道,她端是不敢拿出来的。”说着,就掀开匣子,是三卷轴画。这个她倒是真不擅长,也不知道价值。这些东西在贾家大概会被当做最不值钱的东西处理。要不然也不会一下子拿出来三幅。但王熙凤跟林雨桐相处的时间长,自然知道,这些东西要是珍品或是孤品,会是怎样的价值。心里不由的就欢喜了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去换了银子,给太太送去。我就不粘手,省的惹人嫌了。”
“这东西恐怕也是值不得几个钱的。我先找人四下里问问。”平儿就小声道。
“原来周瑞家女婿的对面就有一家,价钱还算过的去。关键是人可靠。不防你去那里问问。”王熙凤好似无意的道,“前儿我叫小红将我的金项圈给典出去,就是这一家。价格还算公道。关键是那家铺子的掌柜,跟咱们家那位爷有些交情。当初盖园子的时候,没少打交道。信得过。”
“如此就好。”平儿舒了一口气。毕竟外面的事情,还得看男人的。跟贾琏认得,自然算是放心的人家了。
看着平儿出去,王熙凤才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开始了。
却说贾母带着刘姥姥到了潇湘馆。如今的潇湘馆,住着的是史湘云。
“这是我娘家的侄孙女的屋子。”贾母看着屋子收拾的不错,就含笑对刘姥姥道。
刘姥姥心道这家里连侄孙女都得养着,难怪会缺银子使。她笑着赞了又赞,这屋子确实好,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屋子。
贾母似乎对屋子还是不满,又不免说起换窗纱的事。刘姥姥心里直念佛,叫她说,这就是败家子了。寻常人家过日子,哪家不是老人细细的算着,不放心小辈们,就怕他们不会过日子,太过的奢靡。怎么到了这里,这位老太太先就抛费的不行。这上行下效,下面岂不是更加的奢靡。叫刘姥姥说,这老太太算是头一等糊涂人。而且是不为儿孙将来打算的糊涂人。
这日子不好过,难道老太太会不知道。在一个家里活了那么些年的老人家,家里的什么事情会是不清楚的。可明知道,还不想着赶紧俭省些,或是想个办法,只一味的这般玩乐,哪有一点老主母的样子。谁家的父母,不是先为儿孙打算的。这老太太倒好,仿佛乐过一日是一日。全然不想着,等她眼睛一闭,剩下的儿孙该怎么过活。
刘姥姥是实在人,倒是张了几次嘴想劝一劝,只小红拉了她的袖子。不叫她多话。她心里就有些明白,这二奶奶那般聪明的人,都不敢说的话,自己哪里能冒失,就也只是赔笑着看。
等回过神来,就听那姑娘巧笑嫣然的道“……都是老祖宗怜惜,要不然我也不能有如今的轻松日子。”
贾母就对刘姥姥道“这孩子是个可怜的,爹妈没了。如今只跟着我过活。又订了亲事,我舍不得她做针线,只打发她在园子里跟姐妹们玩耍罢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这些都是次要的。”
刘姥姥愕然了一瞬,然后点点头,“老封君说的是啊。”心里却道,姑娘家订了亲事,这针线该是算在嫁妆里的吧,做的针线越多,越是体面。爹妈都没了,多做点针线,就多算一抬嫁妆。而且这料子铁定是叔叔婶婶给啊,那还不趁着这机会赶紧的做出来,给自己划拉到手里再说。难道等着婶婶给你准备嫁妆的时候,像亲娘一般的体贴不成。刘姥姥在心里就先对这位侯门的小姐贴上了没成算的标签。
等到了蘅芜苑,刘姥姥又不免暗暗的多看了薛宝钗两眼。心里顿时觉得这姑娘大概命不好。姑娘家哪有不喜欢花啊朵啊的。就是在乡下,再是穷苦的女孩儿家,也都有打扮的心思,哪怕是两尺红头绳,也能变着法子的折腾出花儿来。等野花开了,更有人摘了攒在头上,或是干脆采了家去,放在破瓦罐子里熏屋子。这样的姑娘,看着才鲜活。不比这个什么宝姑娘,小小年纪,倒跟那寡妇人家的屋子一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着刘姥姥知道了贾家不及表面上看上起那般的显赫耀眼,就更是多留心了一些。人年纪大了,就有了许多的生活智慧。也从这里面看出了许多小细节。没觉得这府里有多好,反倒觉得花骨朵一般的姑娘家,看着命咋都不好的样子呢。即便坐在宴席上,也没多少说趣的心思。
贾母不免有些没趣。鸳鸯见了刘姥姥跟前的小红,就知道这位不知道怎么得了王熙凤的青眼,倒也没有肆意取笑。刘姥姥也自然没有出丑,更没有喝醉。反而有些食不知味罢了。
等吃完酒席,也就散了。不过薛宝钗,史湘云连同宝玉,倒是趁着酒兴,去了栊翠庵。
见是三人,妙玉就将他们迎了进来,道“原是你们,那之前那些劳什子茶倒用不上了。你们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