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8·镇魂曲
作者:孙晓波
独白: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大兴土木建立天罗地宫,将大秦统一天下的秘密藏于其中,其宫殿纵横交错、机关密布,并追求长生不老术,派徐福为代表的五百童男童女寻找长生不老药,修炼不老仙丹。但是冤死了不少工匠与道人,这些工匠、道人及童男童女埋于地宫中,再加之焚书坑儒坑杀大量儒生,这些人自然有冤无处申,便想法设法要出来,于是,国师徐福利用自己道教祖师身份,创制了镇抚安魂的这支曲子,用以安定这些亡魂。相传光明村的夜空偶尔会响起一阵镇魂曲,在黑暗中萧萧瑟瑟,无比凄冷,但响过之后,却有让人凝神辟邪的功效,下面讲的风水故事,或许就和镇魂曲有些渊源:
自古以来,山村就盛传鬼怪之事,光明村,自然毫不例外,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离奇传说,村子里随便拽个人出来,都能说上一箩筐。
当然,传说终归是传说,那东西杜撰的成分太大,所以基本没有什么可信性,不过有两件事却是真的,村子里很多人都曾亲眼目睹过。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经济建设复苏的那几年,当时为了改善村里看天吃饭的状况,很多地方都大兴水利,炸山开渠,以达到灌溉农田的目的。
这对于光明村来说当然是好事儿,所以村民们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开工那天全村老少都聚集到了湄江山,唯独爷爷没有去。
原因是他死活都不同意炸湄江山,说湄江山炸不得,如果炸了整个村子都要倒霉,当时爷爷的这番话,让很多村民心里都着了慌慌。
因为我们这一脉是给人看风水的,观风断水,点穴扎坟灵验的很,村子里的人家,几乎都蒙受过他的恩泽。
看风水的人自然知道哪些山炸不得,哪些是风水所在地,爷爷那会儿不到四十。可当时的村长袁麻子却不以为然,狠狠呵斥了爷爷一顿。
没有了爷爷的阻挠,湄江山各处山梁顺利埋上了炸药,随着一声炮响,山就被炸开一个大口子,但同时也炸出了不该炸的东西。
突然一条水桶粗的蟒蛇,被那一炮直接炸烂了,碎肉和鲜血就像下雨一样,当时很多人都惊了,要知道在山村里蛇可是有灵性的,这么大一条蛇绝对是成了精了。
袁麻子当时也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就此收手,一来是炸山开渠关系到光明村的民生问题,二来如果他不炸了,岂不是在我爷爷面前栽了面子。
随着他一声令下,剩下的那些山梁同时响了炮,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每一道山梁上都炸出了一条大蟒蛇,据村里的老人讲,当时血把山梁子都染红了。
原来从炸出来第一条蟒蛇开始,他媳妇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偷摸跑回去找爷爷了,给爷爷松绑之后,求他赶紧去湄江山看看。
爷爷没答应她,说你先回家看看吧,把看到的那些告诉你家那口子,让他来求我。哦,对了,你还得把我绑在树上,他绑的我,就得他给我松开。
袁麻子这会儿心里也毛了,冷汗刷刷的直流,很多人都劝他别炸了,再炸村子就真的要倒霉了,赶紧去请江天仇看看咋办吧?
“他娘的,我还偏不信这个邪!”
那袁麻子也是个倔脾气,别人越是劝,他反而越来劲,支使不动别人以后,自己填上雷管炸药,就要继续朝着山梁子招呼。
但就在这会儿,他媳妇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看见袁麻子以后哇的就哭了出来:“老袁啊,你别炸了,快回家看看吧,咱家可出大事儿了。
村民们听说这事儿以后,顿时就炸了锅了,袁麻子这会儿也不敢逞强了,跟着媳妇就跑了回去,到家一看差点儿没给吓死。
家里面全是蛇,屋子里、院子里、甚至墙头房梁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跟开了锅一样。说起来也奇怪,除了袁麻子家以外,别处一条蛇都没有。
袁麻子当时腿肚子都转筋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撒腿就跑到了村口大樟树那,二话没说直接就给爷爷跪下了,求爷爷救救他。
爷爷虽然生气袁麻子的所作所为,但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怄气的时候,所以就提了四个条件,说你完全能做到的话,我就帮你。
这会儿别说是四个条件,就是四百个,袁麻子也绝对连个嗝都不会打,说只要你能想办法弄走那些蛇,保证它们以后不再来,我以后喊你爹都行。
爷爷撇撇嘴说:“你别折我阳寿,你这岁数了我受不起,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要是想活命就先上报乡里,把仙蛇岭改成光明村,这些蛇早有灵性了,无缘无故的枉死了,肯定有怨气,所以首先给它们一个名分。”
“第二就是你要去湄江山前磕头烧香,三年之内每天都要去,别说是刮风下雨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你都不能耽误了。”
“第三,湄江山你承包给我,我在上面干什么你不要管,从今天起更不准村民们去湄江山,总之我不会害你们就是了。”
“你给钱吗?”
前两个条件袁麻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听到第三个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气的我爷爷鼻子都歪了,说:“你他娘的要命吗?”
爷爷说完之后就再也没张嘴,这可把袁麻子急坏了,说村里一分钱不要,你就是把整个湄江山给搬走我也不管,你赶紧说说第四个条件。
看着他急得抓头挠腚的,爷爷也没有再卖关子,说第四个条件是关于我个人的,我家穷,房子和地的又都被收走了,你得给我分田盖房。
袁麻子当时就急了,指着爷爷鼻子就开骂了:“江天仇你无耻,你他妈这叫趁火打劫,我给你分个屁的田,给你盖个茅房还差不多。”
爷爷说没事,我凭着一张嘴,绝对饿不死,倒是你,不按照我说的办,那就等死吧,到时候别来求我就成!
对于爷爷这种无赖式的讹诈,袁麻子是绝对不想妥协的,但架不住他媳妇哭天喊地的折腾,没办法只能愁眉苦脸的答应了。
看袁麻子都答应了,爷爷也就没再抻着,直接去了他家,什么也不说抄起麻袋就开始抓蛇,足足抓了十几麻袋,然后就去了湄江山。他去湄江山干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村民们对于这些事情是很忌讳的,躲都躲不及,更别说主动凑上去了。
那件事儿之后的三年,村民们每天都能看到袁麻子去湄江山烧香,真的是风雨无阻,冬夏不歇,而他家也真的没有再闹过蛇。
经过这件事儿以后,村民对我爷爷简直奉若神明,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原本有些眼红爷爷一分钱没花就包下湄江山的人,也不敢再有任何意见了。
就这样,光明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到几年后,我的到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爸妈,哪怕是在梦里依稀的由来那么一些感觉,也是在拜尸娘和那个工程师的简短的回忆里,并没有留下什么让我刻骨铭心的。
虽然我跟着爷爷长大,却并没有吃多少苦,相反和其他短粮的人家相比,我算是享福的了,因为湄江山没有人去,所以那里野禽很多。
爷爷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去湄江山一趟,说是巡山看看有没有人偷他种的东西,每次回来手里不是挂着两只野鸡,就是拎着一只兔子,看的很多村民都流口水。
到了我八岁那年,光明村又闹了一场旱灾,大多数人家都是食不果腹,而随着光明村的一直平静,有的人心思开始活泛了起来,把主意打到了湄江山。
我家隔壁的刘三炮就是其中一个,那天他扛着猎枪走进村子,红光满面的走着,别人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去湄江山打了只兔子,今晚回去好好打打牙祭。
问他话的人是村里的一个瘸子,听完之后朝他背后看了一眼,顿时就吓得叫了妈,撒腿就跑,仿佛多年的瘸脚都是装的一样。
刘三炮不明所以,但他发现只要有人看他后背一眼,就会像见了鬼一样的跑掉,这让他不由的也心虚了起来,鬼使神差的去找了爷爷。
爷爷当时没多说什么,走到大黄牛旁边摸了一把牛泪糊在了刘三炮的眼睛上,说:“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刘三炮本来被弄的有些迷糊,可转身一看顿时就打了一个激灵,吓得直接就尿了裤子,地上的哪儿是什么兔子,分明就是一个已经腐烂的死孩子。
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去湄江山了,同时我发现爷爷似乎也有些变了,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发呆,显得心事重重的,最明显的就是他不再间隔半月去巡山,而是每天都去。
到今天,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年!
就像现在一样,爷爷站起来穿上布衫,拿上鞭子,我就知道他又要出去巡山了。
看着他已经有了些佝偻的身子,我心里不由的颤了一下,原来不知不觉中,爷爷已经老了,于是就也穿上了皮袄,说跟他一起去。
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去爷爷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且是我亲手活埋了他。
“逸伢子,那东西戴了吧?”
临出门之前,爷爷突然问了我一句,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于是就甩了甩脖子上戴的油灯样式的铜挂件儿。
挂件儿是我八岁生日时爷爷送的,说我从小就身子骨虚,这东西能辟邪壮魂,带着它能旺阳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敢欺负我。
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不在乎,我知道这是爷爷的一份心思就够了,更何况戴上这东西之后,我的确感觉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发冷了
爷爷如往常一样,手里拿着一个黑红相间的鞭子,这鞭子叫赶山鞭,鞭骨用的是百年桃木,鞭梢是用黄牛尾巴和雄鸡毛浸泡狗血之后编出来的,据说能打鬼驱邪。
山里面精怪多,所以经常有人遇到诸如鬼打墙之类的事情,但无论是那些“鬼东西”,还是黄大仙什么的,只要这鞭子一抽,那就只有逃跑的份儿。
走到湄江山口的时候,爷爷甩了三个鞭花,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他悠长的号子,回荡在这青翠山野里,有种说不出的苍凉韵感。
爷爷抽的这三鞭子,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讲究的,第一是拜山神,第二是驱邪物,至于第三,就是警告山里干着见不得光勾当的人。
山前甩三鞭,各自不相干,说的就是这个!
“走吧!”
鞭子的声响还在回旋着,爷爷已经一头扎进了密林里面,我进去之前抬头看了看天,灰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的风雪。
没少跟爷爷来湄江山,对这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但进去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今天的林子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可怕。
“爷爷,怎么回事?”
湄江山鲜有人来,所以这里的野禽特别的多,以往的时候我进来,老远就能听到一阵阵扑腾的声音,但是现在连个鸟声都听不到。
“逸伢子,跟紧了我!”爷爷似乎也察觉到了些异样,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天,吧嗒了两口旱烟,就闷声向着前面走去。
“爷爷,你来看看,这是脚印吗?”刚追出两步,我就感觉脚被崴了一下,低头看见地上有一行三寸左右的深坑,像什么东西踩出来的。
“糟了……”
仅仅是看了一眼,爷爷就抽了口冷气:“逸伢子,看样子有点儿不对劲儿啊,我们从进来到现在,一只活物都没看到,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话刚说到一半,他便否定了自己:“不对啊,鬼是食魂而生的,如果真是那玩意儿作乱,应该有动物尸体才对,该不会是……”
说到此,爷爷的脸刷一下就白了,盯着那脚印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甩了甩手里的鞭子说:“逸伢子,我们去别的山梁看看,多加点儿小心!”
就算爷爷不说,这会儿我也绝对会打起来十二分精神来,如果真的是鬼,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个不慎小命可能就交代了。
虽然爷爷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鬼,但我都要小心提防些,因为今天的湄江山太诡异了,四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咦,这棵松树咋枯了?”走过一棵大树的时候,一根干树枝掉下来吓了我一跳,抬头我才发现这棵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枯了。
“枯了?”
爷爷回头看了看,显得有些讶然:“不应该啊,昨天我来的时候留意过,这棵树还好好的呢,怎么一晚上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爷爷,这,这有个血手印?”
爷爷说话的当口,我围着树转了一圈,发现在靠近脚印的那面,有一块尚未干涸的血迹,就像婴儿的手掌沾上血按在了上面一样,无比的诡异。
当爷爷看到这个血手印的瞬间,身子猛然的一震,同时眼底浮现出一股强烈的恐慌:“逸伢子,赶紧打锣,我们去水井那儿!”
我不知道爷爷看见血手印为什么会如此的紧张,但这会儿我也不敢多问,从腰间摘下他用了十几年的铜锣,咣咣的敲了两声。
锣声还没落下,我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逃窜了一样,而那个方向,正是爷爷说的水井那边儿。
山里面行走,最怕的就是有动物无声无息扑出来,所以经常进山的人,都会带着一面铜锣,主要是壮声势。但被黑狗血长时间浸泡过的铜锣却不一样,那是镇魂驱鬼的,这东西一响,一般的小鬼精怪都能给吓跑,村里很多人家都有这个。
我一面敲着铜锣,一面跟随着爷爷的脚步往山梁头那里跑,或许是心里着急的原因,爷爷这会儿老态全无,健步如飞,居然把我甩了老远。
当我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上爷爷时,发现他正木讷的站在水井前面,在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极为浓烈的颓丧之气,嘴里更是不断的重复着三个字:“作孽啊,作孽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赶紧跑了过去,当我往井里看了一眼之后,顿时感觉全身的毛孔都炸了,腿一软,差点儿没瘫倒在地上。
井里面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了,此时堆满了动物的尸体,兔子、野鸡、甚至还有一头野猪,被啃噬的难辨其形。
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正趴在那头野猪的身上大肆咀嚼着,猛然看去,就像是小猪在吃奶一样,只不过她嘴巴的每次撕咬,都会带下来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那婴儿抬起了头,看清楚他样子的时候,我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的皮肤没有婴儿该有的光滑粉嫩,而是充满了褶皱,那颗脑袋大的出奇,长发沾染了血水湿漉漉的垂在两侧,透着阴毒的红色眼睛,伴随着嘴里发出的嘎吱咀嚼声绽放着邪光,无比的恐怖。
在我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那婴儿突然咧开了嘴,露出一排血色的锋利牙齿同时,发出一阵酷似老妪的阴冷沙哑声。
就在我感觉全身僵冷的时候,爷爷的鞭子已经抽在了那个婴儿的身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咻的钻进了井壁的大洞里。
看到那个婴儿消失之后,爷爷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将我从地上扯起来,拽着我就向前面跑去,那个方向是第二道山梁。
“爷爷,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被爷爷拽着跑了一段路,我也终于回过了些神,虽然想想还是后怕无比,但我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
传承了祖业,爷爷颇有着几分本事,所以村里谁家有点儿什么事儿,都会去找他解决,久而久之的我也对这些了解了不少。
刚才那东西,外形是个婴儿不假,但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个人,或者说,不是个正常的人。
“活尸!”
爷爷显得忧心忡忡的,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没有说话,我看他脸色难看,也就没敢再问,脚下发力急匆匆向第二道山梁奔着。
一路上,我发现爷爷不住的长叹着,握着鞭子的手,也一直在颤抖着。
湄江山一共有八道山梁,每一道前面都有一口井,听村民们说这是当年爷爷承包了湄江山之后挖的,用他的话来说,是灌溉用的。
但村里的人都认为他在扯淡,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井里的水一直都只有半米左右,都不够一头牛喝的,更别说浇地了。
我们来到第二口井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一切跟第一口井没有什么区别,里面的水干了,填满了动物的尸体,唯一的区别在于没有看到那个婴儿。
“去前面!”
爷爷显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抬眼看了看第三道山梁,话不多说继续向前奔去,他的举动让我很不安,但我知道劝了也白劝,只能继续跟着。
一路所过,我看到不仅仅是第三口井,四五六七口井都是一样,里面的水已经干了,被早已经死去多时的动物尸体所充填。
“作孽啊……”
站在第七道山梁前,爷爷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长长的叹口气后,转身对我说道:“逸伢子,你先回去吧,我再去下面那道山梁看看!”
“不,我也要去!”这个时候,我当然是不会自己回去的。
其实从发现那个婴儿开始,我就觉得爷爷有点儿不正常,怎么说呢,就像是有事情他知道,却不肯告诉我一样。尤其是现在,他看着心事重重的,并且要支开我,更让我坐实了心中的想法。
所以我不会走,我很想知道爷爷隐瞒了什么,再说从小就是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刚才的一幕又那么恐怖,爷爷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看着我态度很坚决,爷爷无奈的苦笑一声,拍了拍我肩膀说:“罢了,爷爷这门手艺迟早都要传给你,你去见识见识也好!”
既然赶不走我,爷爷就只能妥协了,说完又特意叮嘱了我一句:“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说出去,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知道了爷爷!”
到了这会儿,我已经能完全确定爷爷有事情瞒着我了。
“走吧!”
爷爷说完,就率先向着第八道山梁走去,我跟在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总是打着突突,感觉毛躁躁的,就像长了草一样。
还没到第八口井跟前,我就觉得这里冷的有点儿邪乎,风吹在身上仿佛要把人吹透了一样,外衣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离着井边远一点儿!”
靠近水井的时候,爷爷特意叮嘱了我一句,我没有反驳,因为这会儿我心里的那种不安愈发的强烈了,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爷爷一步步走向水井的时候,我也走到了山梁前面的一个土丘上,站定之后,才是朝着水井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结了。
第八口井没有干,相反水很多,几乎到了井沿的附近,而且水在这大冷天儿并没有结冰,而是一圈圈的向外荡漾着涟漪。
在那涟漪的下面,我看到了一口棺材,黑漆漆的竖立在井水里,没有上浮,也没有下沉,就在井水的中间静静的悬着。
如果仅仅是一口棺材,当然不会把我吓成这个样子,真正吓到我的是棺材里的人,一个穿着红衣服,脸色苍白的女人。
棺材悬在水里,她站在棺材里,一头黑发像是水草一样的飘着,惨白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那双睁开的眼睛,即便是有井水的阻隔,依旧让我感受到了沁骨的寒意。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此时正恶狠狠的盯着我,露出血红锋利的牙齿,似乎想要把我撕了一样。
咕嘟、咕嘟……
在我感觉呼吸都困难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类似水沸腾的声音,同时我看到那口棺材开始了上浮,就像有一只大手把它托起来了一样。
“不能让她出来!”就在我紧张到了极致的时候,听到爷爷大喝了一声,随后就看的他抡圆了赶山鞭,朝着水面狠狠的抽了下去。
“啪!”
鞭子抽在水面上,发出脆响的同时水花四溅,而那口棺材在这一抽之下,也微微顿了一下,随后缓缓向着水底沉去。
我刚松口气,就看到棺材里的女人咧嘴笑了,那尖锐且沙哑的声音让我头皮直发麻,本能的就想去捂耳朵,但手刚举起来我就呆住了,因为那口棺材再次急速上升起来。
“逸伢子,去撤了撑山木,绝不能让她出来!”爷爷显然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不断抽打着水面的同时,也朝着我喊了一句。
我在这会儿终于是回过神来了,连滚带爬的跑到一块倾斜的大石头下面,将那些支撑巨石的木头,一根根的个抽了出来。
撑山木并不是一种木头,而是说支撑悬崖或是倾斜山体的东西,很多旅游景点都有这东西,巨大的倾斜物下面,有游客安放的树枝,其实主要就是个寓意象征,但更多的是体现山体有没有下沉的指示作用的。
但我撤的撑山木可不是那些东西,而是实打实的木头,一共有五根,每一根都有人的大腿那么粗,前四根很轻易的抽了出来,但最后一根我怎么都弄不动。
“逸伢子,快啊……”
爷爷那边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他甚至已经跳到了棺材上面,手里的鞭子依旧在不断的挥动着,但还是无法阻止棺材的上升。
眼看着那棺材就要出来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攒足了吃奶的劲儿,抱起其中一根撑山木,朝着最后一根狠狠的撞了上去。
“爷爷,躲开……”
随着最后一根撑山木被我撞倒,那块房屋一样大小的石头轰的就滚了下去,所去的方向正是那口水井,爷爷这会儿还站在棺材上,让我揪心不已。
“走!”
眼看着那石头就要到跟前了,爷爷左脚在棺材上一蹬,借助那股子劲儿就向着旁边跳去,这也让跌坐在地上的我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出完,我再一次听到了那女人的笑声,与此同时我看到她乌青的右手闪电一样的伸出,扣住爷爷的脚脖子,砰的将爷爷拽进了水井里面。
爷爷刚被拽进去,那块巨大的石头也落在了水井上面,也不知道是砸的井沿还是井里的棺材,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之后,将那口井给彻底的堵住了。
“爷爷……”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扑到那块巨石的跟前,一边喊着爷爷,一边疯了一样的推着。
但那石头实在是太大了,我根本推不动,而井里面也再没有了动静,无论是爷爷的怒喝,还是那个女人阴毒的笑声,都再听不到丝毫。
“回去找人,找村民们救爷爷……”眼泪哗哗的流着,但我根本顾不上去擦,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找人把爷爷救出来。
这会儿,天已经愈发的阴沉了,呼号的北风卷着肆虐的寒气吹打在我的脸上,就像是刀割一样,但这远远不及我内心的痛苦。
是我亲手埋葬了爷爷,我亲手活埋了他……
我踉踉跄跄的向村子里跑着,一路上摔了多少跟头,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要去继任村长邱柏军家,让他带人把爷爷救出来。
跑回村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加上阴天的缘故,黑暗已经开始笼罩整个村庄。虽然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摇曳,但一切还是静谧的可怕,尤其是树梢上传来的老鸹叫声,让我感觉后背发凉的同时,心里也莫名的腾起一股子不安。
在我小的时候,爷爷就多次叮嘱过我,到了晚上千万不要出门,我问爷爷为什么,他从来都不告诉我,只是望着湄江山说:“你还小,有些事儿说了你也不懂,以后你会知道的!”
因此从心里来说,我对于晚上的村子是有些畏惧的,以至于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还从来没有走过夜路,哪怕是一次。
可这个时候容不得我去多想,别说只是走一次夜路,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必须闯一闯,不然的话爷爷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我吞口唾沫要向前走的时候,前面传来一道开门的声音,借着门缝映射出来的光亮,我看到那个人正是村长邱柏军。
看到他,我胆子顿时也就壮了,喊了一声邱叔就朝着他奔了过去,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邱叔,你怎么了?”邱柏军愣愣的站在门口,面朝着湄江山方向,眼神呆滞,神色木讷,我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回家,回家……”邱柏军自顾喃喃着,对我视而不见。
不仅仅是他,在我跑过来的这段时间,乡亲们也都聚集到了邱柏军家这里,我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僵硬,表情更是和邱柏军如出一辙。
“邱叔!”
这么多的人围在一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联想到爷爷告诫我的话,让我心里直发毛,于是憋足劲儿喊了一嗓子,总算让他们回过神了。
看到是我的时候,邱柏军微微愣了一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逸伢子,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出来瞎转悠个什么?”
“邱叔,你快带些人,去救救我爷爷,晚了可就没命了!”
“你爷爷怎么了?”邱柏军顿时惊了一下。
“爷爷掉井里了,山梁掉下来的大石头把井封住了,你快带人去救救他!”
我之所以隐瞒实情,只说爷爷掉到了井里,没说那个红衣女人和婴儿的事情,是怕他们因此产生害怕和恐慌,从而放弃去湄江山救爷爷。
“你说的是真的?”邱柏军那双看透了沧桑世事的眼睛早已经浑浊不堪,但是在这会儿,我却看到了一种盎然的明亮。
“邱叔,您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吗?”
“好!”看到我再一次的点头,邱柏军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投向湄江山的目光终于让我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出完,耳边就传来了他阴狠的话:“好啊,好!江天仇作了一辈子的孽,老天终于看不过去了,这都是报应,报应……”
“邱叔,你……”
我怎么都没有料到,我跟邱柏军说完爷爷的事情之后,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和反应,不仅没有去救爷爷的意思,更是说出了一番丧尽天良的话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邱叔,说什么呢,我爷爷怎么你了,您不去救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