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阳如同巨大的红玛瑙,被窗框精细地切割成几块,坐在窗边的人在书桌间投下长长的影子。
路明非呆愣地盯着那个身影,心里暗暗嘀咕要是地震来了,这家伙恐怕会像个不倒翁似的直接从窗户栽下去。
仿佛是应验了他的胡思乱想,一股剧烈的震动突然从楼底传来,震的窗户咯咯直响。
“奶奶的,地……地震了?”
路明非脸色骤变,连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钻到书桌下,双手抱头,撅着屁股,一副标准的避难姿势。慌乱中,桌上的书籍被他撞得散落一地,纸张纷飞。
“不,是自由一日开始了。”
然而,窗边的人却坐的很稳。他低垂着眼眉,侧脸望向远方,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声音却平静得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自由一日?”
路明非一愣,低头看了眼胸前。
贴身的校服熨烫的很平整,银质的半朽世界树正在夕阳照射下熠熠生辉。地上散落的书封面标题硕大:《龙类家族谱系入门》,《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级》,《炼金化学一级》……
对啊!自己这是在卡塞尔学院啊!
路明非如梦初醒,长出一口气,从书桌下钻了出来,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尘。
“搞这么大动静,这帮家伙是把核弹引爆了么?”路明非嘀咕着,“好像确实见过那么个核弹标志的手提箱……不知道这次又要打坏多少建筑和花花草草,昂热校长最喜欢的百慕大草坪一定又变得跟被牛犁过的田地一样,曼斯坦因教授肯定暴跳如雷,威胁要扣这个学分要扣那个学分……”
“昂热早就死了。”
窗边的人冷冷地说道。
路明非的动作一滞,脸上满是惊异。
“你在说啥呢?昂热校长是什么人?那是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响当当的卡塞尔扛把子!人生誓言是要屠遍天下巨龙的铮铮铁汉!这世上就没有能杀得死他的东西,除非龙先死完……”
“曼施坦因也死了。”
窗边的人转过脸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到有些冷酷。
“哥哥你睡得太久,分不清了。”
路明非心头猛地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对方的左眼是个硕大的血洞,蛛网般细密的黑色血管遍布左半张脸,顺着脖颈向下蔓延,胸口白色的丝绸领巾上满是淋漓的鲜血,看着格外狰狞。
奇怪,自己好像认识他的……他是……他是……
“打不过啊……”
那人只是撇了路明非一眼,又转头望向窗外,自顾自地喃喃。
“十五个次代种级别的混血种,还有那个逆臣后裔……楚子航的时间不多了。”
“多少!十五个!?不愧是师兄!”
路明非咧嘴,竖起了大拇指。
“我一看他就是个能以一当十……不!以一挡百的好汉!不过什么叫时间不多了?自由一日要结束了么,这么说起来好像也是,太阳都掉这么低了……”
奇怪,外面在自由一日,自己在这儿干什么呢……
又是一次猛烈的震动,这次冲击力比上次还要强烈几分,天花板上的灰尘扑扑地落个不停,连窗玻璃上都出现了道道裂痕。
“师兄牛批!”路明非抱着头大喊,“一打十五还能打这么热闹!”
“是君焰,哥哥。”
那人轻声说道。
“他也要死啦。”
“什么!师兄这就犯不上了啊!自由一日不让用言灵啊!会被风纪委员会处罚的!不过什么叫……”
路明非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丝恐惧像冷蛇般蜿蜒爬过路明非的脸庞,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脑海中一片混沌,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和咆哮的风声。自己必须想起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是每当他将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头就立刻痛得像要裂开一样,仿佛有一千根针在刺入脑海。
路明非双眼赤红,如被烈火灼烧,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他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却只看到空旷的教室和一张张整洁如新的课桌椅。
窗外,残阳似血。
“我……我……”
路明非的声音中充满了迷茫与恐惧。他双手抱头,痛苦地呻吟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刀尖上走过。
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传来,整个教学楼都在颤抖。原本就已满是裂纹的窗户“砰”的一声碎裂开来,玻璃碎片在空中飞舞。
这次震荡强烈到让人无法立足,路明非摇摇晃晃中一头撞在桌角,鲜血顺着额头淌下,流入他的双眼。
一瞬间,他忽然看到了。
那是无数老式摄像机般快速闪过的斑驳画面。
燃烧的钟楼上,副校长被长矛刺穿的身体矗立在大钟下,化作炽热的火炬……冰封的雪原中,骑着八足天马的奥丁高举昆古尼尔长枪,策马冲锋而来……昏暗的天光下,粼粼的海水近来又远去,数十个洁白的十字架静悄悄的立在海中……
这些画面像电影般快速闪过,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路明非的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他放声大笑,又嚎啕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他怒骂着命运的不公,咆哮着对世界的愤怒……
凉爽的晚风悠悠吹入教室。
夕阳悄悄地落了下去,一轮明月爬上天空。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缝隙细碎地投入教室,在地板上投下两个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