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龠尴尬道:“没什么。”
他们跨过高过脚踝的门槛,穿过深曲的长廊,来到一个梨花院落,院中的照壁上阳刻着招财进宝的浮雕,每道刻纹都隐喻着金满箱银满箱笏满床。前厅纵狭,有童仆端着茶果招待他们,沈弗霜见孩子天真可爱,毫无防备地随手拿了只橘子。而再往里走,房中竟阳谷迷魂阵一般,天井接着阁楼,厅堂连着厢房,套间多得数不过来,似乎其中有神人隐居,又似酝酿着一起轩然大波。至于那些进来的人越是找寻出口,越是撞得头破血流,既往的银安镇,既无寇乱,也无争战,何以将室内布设得如孙膑擒庞涓一般的阵仗?眼前的一幕幕越发让人疑窦丛生。
忽听裴龠道:“这个银安镇,不是房间与房间相连,而是家家相通,户户相连!得找到连接各家各户的暗道!”转眼间,刚才开门的妇人已消失不见,沈弗霜刚想将橘瓣送入口中,却听闻一声“有毒!”被裴龠打落在地,橘瓣瞬间萎蔫成一条线,而那来送茶果的童仆年岁尚小,自是看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坐在地上自顾自地玩耍。阁楼上传下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裴龠和沈弗霜二人寻路而上,却见一妙龄女子正与情郎楼台相会。
他们在屋内找不到密道,只得绕至从屋后,最后他们在三面环窗的水阁中找到了一扇虚掩地轩窗,借着这条出路,他们潜入了隔壁人家。而隔壁的人家中,里里外外除了假山下塘中的一池锦鲤之外,人迹杳杳,形似一座空荡荡的迷宫。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沈弗霜忽然拍手道:“楼台!我刚才看着就觉得奇怪,男女楼台相会,说明楼台本来就是沟通有无的媒介!那楼台一侧的空中走廊连向何处?可想而知……”
二人慌忙拾级而上,到了楼台深处,却被两个童子拦住去路。那俩童子倒是挺讲究武德,一面拱手作揖,一面蹲出一个马步。一个童子撒出一把暗器,一个童子使出少林功夫。裴龠的游心剑挡在沈弗霜身前,吸附着如雨袭来地暗器,沈弗霜掂量着两个孩子的身手,寻思如何生擒了他们。两个童子迂回配合着迫近二人。有时候,孩子天马行空的杀伤力危害更大,沈弗霜和裴龠不知道下一步他们会使出什么不合逻辑的花招,危机感让他们更加警觉。裴龠在这纵深幽长的空间里瞅准了时机和方位,弹指打出了一个回手镖。这枚镖在沈弗霜眼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线,精准无误地打在那孩子的身上,中镖的孩子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沈弗霜看着熟悉的镖形,脑中浮出凌清秋中镖的情景,她的心中巨震:这镖……不料刀口一滑,失手将那两个童子变成了她的刀下鬼。她懊悔地“呀”了一声。
他们通过楼台来到另一户人家。院落中,冷露无声,烈火纷燃,泉石上下落的流水澈如白练。一群人正围着火坛祭拜,当发觉有人闯入他们的领地,引出了祭坛中的烈焰,对着二人就是一通火攻,裴龠以游心剑引来泉中活水,以水相克。忽然,那些人从体内引火,不一会儿,一个个燃烧的身体便筑起一面火墙,将裴龠和沈弗霜困其中。这些人被烈火焚烧,却像是没有痛感一般,不同的意志拧成一股,众志合一。他们口中念着口号:“惩恶扬善,光明终会战胜黑暗!”“教神万岁!教神永生!”沈弗霜和裴龠知他们都是玄武子民,不好相杀,背向而立找寻时机破局。
口号声中,裴龠的茅塞一渐开:这是祆教!它已经异变成了邪教!不然刚才紫音舫一劫,那些青布长衫的人怎么会毫不犹豫地结果自己的性命?又怎么会做出吞火自焚,剖腹断肠的极端行为?现在他们一言不合又开始自焚!他们都被蛊惑了,他们是邪教教徒!
“周为渊!”裴龠切齿。
沈弗霜心想,这若是那个和尚设的局,银安镇的人不惜舍命为他做掩护,要想捉住他,只怕困难重重,想让他给梅花寺五百个僧人偿命,只怕要屠杀更多的人。还有裴龠,他究竟是谁?沈弗霜不敢再想。
那堵火墙在整齐划一的口号中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咚咚”倒地。
周为渊在银安镇民的掩护下争取了逃跑的机会和时间,他拎着被五花大绑的明瑟去和周以明汇合。
“这个楼玉安!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周以明狠狠地咒骂着,“师兄,那云鼎寺我们是不是也不能回去了?”
“云鼎寺?哈哈哈哈!现如今这玄武城中,哪里我们不能落脚?”周为渊不屑地笑道,“天下的事,发生即合理。只不过有些事情楼将军他还没有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