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三爷匆匆从屋内赶来，却不见袁凌的身影。他敲了敲门，出门迎接他的女子面容清秀，是陪了袁凌十数年的侍女。袁三爷是个好色之人，平日见到她时往往都会暗自龌龊地想着袁凌究竟有没有要过这个女人。当然，即使没有，他也不敢对这个侍女下手，自己这个侄儿的可怕他人不清楚，自己却始终心有余悸。

“那个……凌儿让我过来，他自己人去哪里了？”

袁三爷面色紧张，反倒是他对面的侍女神情自若，毫无慌乱之感，也不知袁凌是否告诉过她今夜的计划。侍女让袁三爷稍候，自己则进屋通报一声。

屋内庭院之中，袁凌赤裸上身，挥刀斩开漫天寒风，刀刀势沉。若袁威在此，见他所行之道路必会惊异万分——如任道冲所料，他此时挥出的刀法确实与百转刀谱上的刀路完全不同，是连袁威也不知，更无从传授的奇异刀诀，而论其变化威力，更要在百转刀法之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袁凌刀路一转，收刀入鞘，让冷冽寒风将体表冷却下来。他转过身去，便正面碰上了前来通报的侍女。

“少主，三爷到了。”

“让他入内吧。”袁凌想了想，道，“若他还没下定决心，那也不能怪我了……”

侍女笑道：“三爷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如今府内弟子大多受少主之命，相比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袁凌并不惮于在侍女面前直接说出计划：“若是他能看出我在府内的手脚，那么欧阳贤也不可能一无所知，今夜的行动，他怕是早有预料了。”他没等侍女回应，挥了挥手，便让后者先去将袁三爷迎了进来。

袁威是上代府主的嫡长子，而尚有两位兄弟，二弟是他父亲的侧室所出，天生体弱，不到十岁便于一场大病中死去了，三弟则是他一母同出的亲弟，比他小上七岁，平生没有什么大才，文韬武略都比他逊色一筹，但好在性格老实本分，没闹出过什么大乱子。

袁凌怔怔望着天际，以往自己在院子里看到的夜空中，星辰点点皆是清晰无比，不知为何，今日自己抬头所见，却仅是一片漆黑到极致的黑夜。

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之后，不只是风云碑归属将变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袁凌的心绪，袁三爷匆匆赶来，不等他问出口，袁凌便背对着他问道：“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这……”袁三爷一世被袁凌霸道气派震慑，心头一震，喉结上下滚动，最后也只能不情不愿回答道，“共计三十位弟子，皆已经准备好了。”

“好。”袁凌低沉声音落下，宛如敲定今夜之局的最后一锤。袁三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难抵内心的担忧：“凌儿啊，这样做真的好吗……大哥与书院那帮人交情不浅，而且即使没有交情，书院也不是我们惹的起的，大哥不会同意我们这个计划……”

“但是三叔你还是同意了不是吗？”袁凌转过身来，微微蹙起的眉宇令他的面孔看上去宛如凶猛的狮虎，“如今又想打退堂鼓了吗？”

“同意……还不是……唉，不说也罢了。”袁三爷满脸苦涩地叹了口气，发福的脸上满上悔不当初的神情。

“一个卒子的软弱，有时却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一个微小的错误，有时也能决定人的一生。三叔与温娘的事情，我已做出保证不会外泄，但你真就能将这个秘密保留一辈子吗？”

“这……就算大哥真的知道了，念在兄弟之情，他也未必会对我做什么。”袁三爷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感到心虚。

“哈，三叔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父亲这些年对温娘的态度你不是没有见过，若他真的仅将温娘视为玩物，就不会为了与她恩爱，连武道都荒废许多了。”袁凌冷笑着靠近袁三爷，后者回想起这几年大哥异常的举动，也不得不承认袁凌说得没错。

袁三爷一辈子安守本分，不贪图权位财富，但他终究是个男人，对女色的欲望算是他一生都无法避免的毛病。在这一点上袁威要好上许多，作为一府之主，他前半生有且只有一个妻子，与妻子生下袁凌后，妻子却在一次意外中身死。此后十余年间，袁威一直不曾续弦，知道五年前，他在一次外出中遇见了与亡妻面容极其相似的温娘，便将她带到身边悉心照料，虽未纳她为妾，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已将自己对亡妻的歉意和爱一并转移到此女身上，对她万般疼惜。

然而袁三爷并不太高兴。

不能说是不高兴，应该说……是隐隐的恐惧。

至于原因吗……大概便是他的风流个性令他耐不住寂寞，往日里他身边的侍女都与他有过一段情缘，这还不算，他不满足于府内女子，依然常常流连于风月之地，幸好他至少保有底线，不至于侵犯良家妇女，只是当他见到大哥带了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府，却又扭扭捏捏不给予他名分后，心里又不安分起来。这种不安份，终于在一年前化为实质的欲火，燎上了温娘的床帏。

“今夜行动，为的不只是个人野心，纵然确实有一些风险，但和能取得的利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见袁三爷依旧摇摆不定，袁凌换上柔和的一套说辞，循循善诱，“三叔也见过两日前的那道金光，风云碑现世，即使算是残缺，又能换得多少利益？天荡山一带，百转刀府尚还算是说的出口的势力，但放眼大明数百州域，百转刀府只能算是沧海一粟，不说远忧，只说近患，荡天剑府与百转刀府并称，实力却比我们强上数倍，近十年来的侵占挑衅动作还少吗？父亲不愿生事，处处选择退避，结果招来的只是对方更嚣张的回应，走上江湖血路，一味的退让结局如何，三叔你该清楚。”

袁三爷声音低了下去：“未必会这么糟……”

“三叔你不管府内事务，当然不清楚现在的局面如何。父亲碍于脸面不愿请求书院协助，书院也无意介入武林争端，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三叔啊三叔，你以为三代人基业破碎的那一刻，你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说到最后，袁凌声如洪钟，眼里仿佛跳动着燎天火光，袁三爷感觉全身血液冲上大脑，脸涨得通红，却又无法反驳。

袁凌叹了口气，神色激昂的他竟突然露出些许低落神情：“三叔……难道忘记了我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