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头。”苏唐在白莲居的石凳上翘着腿,朝苏无疆举起酒杯,毫无身为晚辈的自觉,“我要出去一趟,需不需要帮你带点特产?”
见到苏无疆的面容,苏离内心一震,发觉此人竟是当日自己在花园里遇见的老人。苏无疆感受到他的眼神,看向苏离时,后者却赶紧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苏无疆仍是不苟言笑的神色,略微皱眉,对苏唐说道:“你也太过任性了,天空寺之人刚刚离开,难保他们不会再杀个回马枪,你身上佛气未解,若是遇见他们该如何自保?”
苏唐则不以为意,依旧自斟自酌,没有丝毫担忧之色:“我未复全功,但功体也恢复到八成左右,那些秃驴在我手下受创也不轻,若真的遇见,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就要翻转了。况且当日我们谈判之时我就说过,我只是应诺一年内不做出复仇之举,但谁也别想限制我的自由。”
“你……”
论智谋,苏无疆即使并不卓越,也不算笨人,但他的辩才确实远不如苏唐,更比不上苏还真。若是当日由苏还真在侧,他与苏唐定下的条件绝不会如此轻易。
“有什么好讲的,你看这个小子,好好一个年轻人被你们养的毫无血性,连出个门都半天不敢作决定。这样的性格,谅他到了外边也不敢惹事,更不要说做出什么欺男霸女,鲜衣怒马的丑事。但人不作恶,却不能没有勇气和血性,更不能没有做决定的魄力。小子!”苏唐声如轰钟,震得苏离浑然一惊,两人眼眸一对,一者嚣狂一者茫然,苏离被这股悍然气势所慑,一时说不出话来。
“事情是你的,决定也该你来做。说吧,去,还是不去?”
也许是对冬儿的思念超乎自己所想,也许是苏唐的声音确实有一定激励作用。苏无疆的脸色一如既往难看,苏离一瞥苏还真,发现阿姐并无自己预想中的为难神色,鼓起勇气,轻声道:“我……我想冬儿这么久没回来,说不定出了什么差池,我……确实想出门一探她的下落。”
话音甫落,苏唐抬手自饮一杯,挡住他脸上勾起的嘴角。而苏还真亦无任何不满,只是轻声问苏离:“你清楚冬儿老家所在何处吗?”
苏离一愣,道:“自然清楚,在距离苏府东南方二十里外的余海村,三年前她在地图上为我指出过她老家所在,我现在仍记得。”
“你的记性,作阿姐当然记得。既然你想去,阿姐又有什么拦你的理由呢?”苏还真捏了捏苏离面庞,目光轻柔似水,令苏离恍惚间有一种错觉,总感觉眼前之人似乎并非只是个比自己仅大几岁的姐姐,反而……更像是那道早已在记忆中连身形都磨灭的,慈祥身影。
……
距离苏州数百里之外,一处荒凉枯林之中,稀稀疏疏的怪声不断响起,惊起树上飞鸟。然而一些食腐鸟类似乎闻到食物气味,纷纷盘旋在半空随着声音而动,不愿离去。
一条长长的血路在落叶荒土上渐渐拉长,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拼劲最后的气力,双手十指扒开推叠在一起的落叶,沾满凝固血迹和泥土的面庞努力抬起,却最后还是因为力气不支跌落在地。
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眼皮大战,他清楚此刻才是最致命的威胁,困意不断席卷脑海,但此时如果睡着,但就真的这辈子都无法醒来了。
要动,要动起来,只要能到那个地方就能得救……
为了……自己怀中的这项东西。
几乎连睁开眼镜的力量都无了,眼前场景已经一片模糊,什么落叶,杂草,断枝统统不存在,自己爬过的路宛如一条没有尽头的地狱鬼途,四周皆是炙烤着自己身躯的业火,自己每爬一步,身体如火烧般难熬不说,伤口处剧烈的疼痛宛如刀斧加身,自己多活一刻,便要多承受一刻的凌迟之痛。
即便如此,即便承受再多的刀山火海,他也不能,也不能……
人力终有极限,死死吊住的一口气,也已经到了溃散边缘。神秘的伤者手掌无力垂下,倒入泥中,而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一刻,似乎听到周围有人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