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此话一出,席下便有人开始交换视线。
颜怀敏扫视看去,发现正是跟她一起新入学的秦家二公子,秦南光。说句实在话,秦南光模样生得不错,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只是那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样子,把一身清冷破坏个彻彻底底。
颜怀敏虽已从父亲那里得知秦家有嫌疑参与了当年灭她家门一案,但也理智客观地知道,比她大一岁的秦南光,与此事并无直接干系。
并无直接干系,便是颜怀敏追查证据的突破点。
也是让她可以控制住心中仇恨的原因。
很快,秦南光率先站起来回答:“为臣,当忠于君王,辅佐君主。正如《孟子》中提到‘臣视君如腹心’,做臣子理当尽心尽力为君筹谋,这是臣子本分。”
“嗯……不错,谁还有见解?”陆策摸了摸黑髭,点头评价。
“学生祁临献丑,想要谈谈为君之道。为君者,一则要尚贤养贤,《易传》中有言:‘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君视臣如手足,臣才会视君为腹心;二则需道德教化,所谓‘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君王以身作则,领引万民向学,何患百姓天资愚钝、不思进取?三则要顾及兼施刑罚,不因喜而谬赏,不因怒而滥刑。”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自信站起,洋洋洒洒说道一通。
“好好,说得也不错。”陆策笑眯眯地说完,示意二皇子祁临坐下,又随意翻开桌上书册,肃容道:“虽然我只让两个人回答,但我相信,你们也都各有看法。接下来,我们开始学《孟子》中的君臣思想。”
所有人都听话地翻开了书册,只有一人,在宋远走后便趴在伏案上,沉睡许久。
陆策显然早已关注到了,但未置一词,视若无睹,继续讲学。
颜怀敏在宋远带自己入屋时,就注意到了这位“画风新奇”的人。
也很难不注意到,几乎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只他懒懒散散,要睡不睡的样子。
颜怀敏也敏锐看见陆策的视线停顿,装作不经意地瞥向右边第二排的地方。
少年背脊弯曲,线条好看。黑发被红色发带束成高高的马尾,垂落贴服在劲瘦的腰侧,与赤色锦衣相映衬,颇为艳丽。
颜怀敏一看便有些入神,倒不是被一个背影迷了眼,而是在思忖这位的身份。得是什么身份,能让陆策一言不发。
身边的祁明烁发觉她的视线,提笔在纸上写下“景王世子”四字,轻轻将纸推到颜怀敏的书案上。
颜怀敏低头一看,脱口而出:“南宫恒?”
祁明烁点点头,以手指唇,暗示不要说话。
颜怀敏也在出声那刻意识到,见祁明烁如此动作,顺势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所幸陆策的声音足够大,那声“南宫恒”并未被其他人听到。
之后,二人都不再交流。
祁明烁安静听讲,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颜怀敏也安静“听讲”,但她只是想到一些关于景王世子的事迹。
据说景王世子桀骜不驯,敢怼天怼地,但神奇的是,没有人对他出手教训。
景王世子的身份自然高贵,常人不敢冒犯。但他也不止怼出身不如他的人,他对那些皇子公主们都一视同仁。
听说上次皇家狩猎,南宫恒与大皇子比试围猎猎物的数量。南宫恒丝毫不给皇家脸面,当锣声敲响,二话不说策马跑向围猎场。
围猎快结束时,南宫恒碰上大皇子,对大皇子挑衅扬了扬眉,干脆利落地开弓搭箭,射向大皇子射出的那一箭。
后面南宫恒紧跟着大皇子,大皇子打哪他也打哪。有了南宫恒的干扰,大皇子最终也没能赢过南宫恒。
而那时南宫恒还说了一句“手下败将”,便潇洒驾马离去。
这些事是颜怀敏无聊赏花时,院中婢女给她解闷说的。因上次皇家围猎,颜怀敏恰巧受风寒,病了整整几日,直到围猎结束才堪堪好了。
半个时辰后,厚重钟声响起。
陆策布置了课后习题,也不拖堂,就放这群年岁不大的孩子们下课了。
新入学的顾家小儿子,顾一言被他相识之人拉到颜怀敏的前面坐下。颜怀敏记得顾家似乎也有嫌疑,心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没等颜怀敏想出个搭话的理由,顾一言已转过身,笑眯眯地大声喊:“诶,颜玉之,你如何入的国院啊?”
偏远点的人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顾一言一句话就把他们都吸引过来了。
颜怀敏看着面前不嫌热闹大的顾家公子,也回一个笑眯眯的笑容,“我走的后门呀,你们难道不知道嘛,我义父向圣上求来这个机会的呀。”
“真的啊?”顾一言怪叫道。
“嗯!你想听的不就是这个回答嘛。”颜怀敏歪着头,满眼无辜,一脸“你想听什么我就说给你听呗”
“你义兄不是被圣上称赞过颖悟绝伦、清濯如莲的吗?”
“哎呀,你都说义兄了,非亲非故,哪有可比之处?”
“看来才识和我们是比不得的。”
围过来的人和顾一言你一言我一句的吵了起来,颜怀敏只笑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顾一言的神情变化。
奚安舟本来在和朋友诉说自己去年跟随奚大将军征战西戎的事,听到比自己声音还大的吵闹声,转头顺着声音源头看去。
!!我小弟竟然被欺负了!
奚安舟直接走向颜怀敏这处,张扬挑眉看向顾一言,“说什么呢?也说给小爷听听?”
黑衣少年气势很足,目光如剑般刺向身量矮小的顾一言。
颜怀敏丝毫不怀疑,要是顾一言不回答他,他一定会当场教训人。
顾一言脸上有些鄙夷的神情僵住,非常不流畅地接上了笑,“同窗之间的说笑而已。”
祁明烁适时温声开口:“本宫竟不知你堂而皇之地问颜玉之如何入国院是说笑。”
颜怀敏本来打算说明的,被祁明烁抢先了,有些疑惑地看向祁明烁。
祁明烁朝她眨了眨眼。
“说笑是吗?”奚安舟扭了扭手腕,似笑非笑地说。
“不,不是说笑,是我……是我故意挑起的。”顾一言被吓住,心虚得额前冒出了汗。
“那你向他赔礼。”黑衣少年有些不耐,直接了当地说。
“对……对不起。”
“诚意呢?你家道歉不看着人家苦主道歉啊?”
顾一言咬唇,盯着怔愣的颜怀敏大声说:“对不起,颜玉之,我不该让你当众难堪!”
“这还差不多。都散了吧,散了啊,人家今日刚入学,你们也不怕吓着人家。”
等奚安舟挥手把其余人赶走,颜怀敏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