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艳的短发乱的不成样，几缕大风拂过，蛇头终于从树上挣脱。
她决绝转身，朝着余霜的方向奔了过去。
不知是迈过多少步，后头付艳的哭吼声渐渐变弱，像是一点点沉溺于大海，隔音隔人，消失匿境。
付艳的嘴唇和下巴开始颤抖。
猛地落起倾盆大雨，一点点浸透她的头发、领口、裤腿，鞋袜。犹如那个时候……
郭欣欣是从小县城初中转去南沙中学的第一个人。
新人报道，郭欣欣迟到了，到了教室门口的时候已然成为了落汤鸡。“对不起，我来的路上下雨了。”
班主任是个四十几岁的卷发女人，对重点班的学生极其严格，“进来吧。”
“谢谢老师！”郭欣欣的声音很小，还略微颤抖着。
“不用紧张。”班主任安慰站在讲台上的郭欣欣。“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
郭欣欣不敢抬头，长发都被大雨淋透了。
“下面请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郭欣欣呆住，她在以前的学校从来不需要走这样的程序，无聊又尴尬。
“我……我……我叫郭欣欣。”
台下瞬间有了起哄的声音：好土的名字啊。
“……”
郭欣欣支支吾吾，“我叫郭欣欣，今年13岁，来自大杨村，喜欢……”
还没说完，台下哄笑满堂。
“谁会说自己从村里来啊，笑死人了。”
“就是啊，这女的来搞笑的吧。”
“……”
“都给我安静！！”班主任历斥。“算了，下去吧。”
那时郭欣欣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难堪。
书包灌满的水还在滴着，她走下讲台，却不敢看人，“老师，我坐哪？”
“两个空位置，你自己选。”她说着走出教室。
最后排的两个空位，一个同桌正趴在桌上睡着，另一位埋头像是在写日记。
这样的情况，郭欣欣当然选择睡觉的那一方。
谁曾想，那个位置便是迎来她此后的噩梦的开端。
“我叫你坐我旁边了？”同桌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女生，自己申明了只想一个人坐，据说还给老师赛过钱。
那时候付艳是个只埋头苦读书，与世无争的小女生。
后来，她帮了郭欣欣，并且和郭欣欣成为了好朋友。
全班被孤立的对象很快就转移到了付艳身上。
付艳的成绩直线下滑，老师频繁地让她请家长，写检讨。
短短一个学期，付艳不仅成绩一落千丈，就连原本温馨幸福的家庭也因为自己的叛逆，变得支离破碎。
最可悲的，是郭欣欣在风雨后竟直接忽视抛弃了她。
付艳被欺负时，无数次向郭欣欣寻求帮助。
“抱歉，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不像你那么勇敢。”
那次天台，二人吵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
“你怕什么？我们两个一起面对，你怕什么啊？”付艳哭着。
“我当然怕了。我没有你那么富裕的家庭，就算不像汤梦凡那样，住大别墅开豪车，你也是小康家庭，远在我上之上，我有什么底气为你得罪那么多人，我还要在学校混，我爸妈工作加班加点到晚上十一点很辛苦，就是为了供我上学！我也很累的！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她们，我凭什么还要去招惹她们啊？”
“是谁帮你摆脱一切的，不是我吗！？”付艳哭吼道。
郭欣欣很久都没说话，只是哽咽着把想说很久了的话，逼着自己张口，“我求你了？是我求你帮我的吗？”
付艳扬起手，往郭欣欣的脖子上重重打了一掌，“郭欣欣，我真后悔认识你。”
那之后，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都是付艳一个人担着。
付艳跑到余霜跟前，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
说实话，那个场面余霜也被吓坏了。
“你朋友……”余霜瞥了一眼九头蛇，几个头都互相争起了郭欣欣那块食物。
少女的四肢分散，本该充满童年欢乐的地方布满鲜血。
“她不是我朋友。”付艳强调。
这是她欠我的。
理应偿还。
她抱着自己的身体。
是与非、善与恶，在不断交织过后宁静祥和。
余霜愣了好一会，身边的沈亦阳仍在敲打键盘。
之后，她也坐到沈亦阳旁边，眼神中流露着无法言语的滋味。
“有了！”沈亦阳说。
小木屋里的关玥失败了无数次击石取火。
九头蛇的眼睛很不好使，只要不是明显活动的物体它都无法锁定。
就算人类在漆黑的地面无法锁定黑蚁似的。
坐在诊所输液的关叶已经慢慢恢复了精神。
她右手滑动着手机屏幕，在网上找了好多有关“倒霉相机”的资料，却都只是徒劳。
沈亦阳拧着眉头，聚精会神投入在电脑上。
“只有一个隐藏系统，这该不会就是游戏系统吧？”沈亦阳自言自语。
“咻！”的一声。
沈亦阳的电脑忽然黑屏。
“？”
“玩家郭欣欣，已淘汰！玩家郭欣欣，已淘汰！玩家郭欣欣，已淘汰！”
小白播报声响彻全场。
关玥的终于看到一丝火苗，但很快就又熄灭掉了。
她微微侧着头查看泳池四周。
那儿变成一座血池。
关玥并不愧疚，死局是系统为郭欣欣定制的。
在这个世界里，无能者，迟早是死。
那么怎么死又不是死？
尽管付艳的主技能一直存在。
她回过头来，目光有些失落。
她以为系统播报的会是两个名字。
沙池里隐约出现声响。
“哥……呸！”陆沛张口说话，嘴里进去一点沙子。
段顺铭和陆沛把自己埋在小沙池里，只微微露出与黄色沙子一样颜色的脸。
“哥…”
“别说话，小心它们看过来啊。”
“我好困啊，想睡觉。”
“我也是，躺沙子里睡觉居然这么舒服。”
“要是还有烤肉就好了。”
“没出息的！”段顺铭说，“等出去了哥请你吃顿大的，我自己都快饿死了。”
“……”
关玥意识到，这样躲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远处的沈亦阳也同样意识到了。
八个蛇头晃荡，还有一个卡在滑梯管子，无论它如何挣脱束缚都是功亏一篑。
这样的蛇怎么可能无法挣脱，就算使尽全力，最多也是把整个滑梯挖出来。
除非……
关玥紧盯着地面，“怪不得蛇身无法动弹。”
土壤，则是禁锢。
树根惧火。
即使化作蛇身，本质上也是颗老树。
杂货堆里还有汽油，可是离木屋是有点距离的。
“不动不伤。”
怎么可能拿命去测试文字含义。
“无一不可。”
“少了一个玩家不行？不对，郭欣欣死了，游戏仍在继续。”
“只要杀死一个蛇头，其余的都会废掉。”她盯着离这仍有八十米距离的滑梯。
既然没有火力，那就只能转移目标。
沈亦阳站起来，往身后的教室窗口看去。
它捧起块石头击碎玻璃，声音把余霜和付艳吓得回过神来。
余霜抬头望，不是只看到沈亦阳的侧脸。
顶上探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时不时从嘴里吐出蛇信子。
“沈亦阳……”余霜站起来，第一次觉得忐忑。
沈亦阳瞧了一眼她不安的脸色，顺着她的目光抬起脑袋望去，却不做任何反应，“别怕，它过不来。”
付艳蹲在原地，湿答答的鞋里灌满了水。
红色的水滴落在付艳的脚边，她也抬头，看到了左上方的蛇脑袋，它的嘴边还存留着郭欣欣的血。
付艳被下了一大跳，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别过来别过来！！”
沈亦阳和余霜都不理会，后从窗口进了教室里。
她们在教室里翻箱倒柜，只从讲台桌抽屉里找到一把小刀。
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有几个人偶服，应当是幼儿园老师装扮起来和小孩子们玩乐的。
余霜的心情顿时好转，“哇哇！我要穿我要穿！”
沈亦阳拉着她，“别闹，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余霜不听，仍然翻覆捣腾着。
红狐狸、跳跳虎，还有……一只灰色仓鼠服。
沈亦阳猛然想起了关玥脸色不良时说的话。
“无一不可，贪食鼠兽，不动不伤，根尾惧火。”沈亦阳嘀咕。
余霜第一个就抓起了仓鼠服，“我去引开九头蛇。”
沈亦阳错愕不已，“你不是怕吗？”
“虽然不是很懂关玥姐说这个是啥意思，但后面那句很好理解啊，蛇喜欢鼠类！我刚看到了，它们的头都有自主意识，而且移动速度也不快，我们体型小，灵活，只要分头跑，尽量穿插在一些小空间里，运气好的话卡住他们的头，运气不好……”
不知为什么，这样正经思考起来的余霜，令沈亦阳有些心疼，“运气不能不好。”
他深深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很苏，“我去引诱，你看着我，如有不测，你就静止时间。”
余霜不说话，水汪汪的眼睛仰视他。
“好了，我你还不放心吗！？”沈亦阳问。
园内的建筑最好绕的，除了那个大滑梯以外，还有几棵已经枯萎的大树。
大树不似参天老树那般高壮，种植位置拥挤成群。
最令沈亦阳惊喜的是，树里端居然还有个小树洞。
沈亦阳拿起仓鼠玩偶服的头帽，趁着几个蛇头的脑袋都聚集在付艳的脑袋上，直奔到滑梯处。
滑梯管里的蛇头本已经放弃了挣扎，在见到沈亦阳这个活人的时候又起了挣脱之意。
很快，围在教学楼四周的四个蛇头都注意到了沈亦阳。
关玥看在眼里，终于逮到了此次机会，她摸到汽油，往泳池前不远的食堂侧门躲着。
这并不算隐蔽，只是没有一个蛇头注意。
沈亦阳在外头胡乱穿插狂奔，把仓鼠头扔到树洞里，后不小心滚落到一处的地下室门外。
蛇头没了视野，又把注意力转移别处。
沈亦阳摔在地上，眼镜碎了一个角。
他吃痛地爬起身子。
教学楼的余霜透过窗帘看着不见身影的沈亦阳。
她担心则乱，抬起左胳膊看一眼表钟，手表有两个小耳朵可以按，她犹豫着。
毕竟系统没有播报消息。
毕竟……一小时内仅此一次机会。
“沈亦阳？”门内嚷着一道男声。
沈亦阳望去，但看不见里面的人。
“我是林沙莫。”
沈亦阳不语，只是拧着眉头。
“外边什么情况啊，你还好吗？郭欣欣怎么被淘汰了？”
“惺惺作态。”沈亦阳说。
“我……”林沙莫忍住脾气，“你别不识好歹。”
沈亦阳不再回答，他用衣服擦了擦眼镜。
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不一会儿，沈亦阳再次冲了出去。
雨水冲刷而下，彷佛是在为他加油打气。
见门外没动静了，林沙莫耐不住还是打开门前去查看。
这儿有个小坡，下去便是地下室。
林沙莫蹲在坡那，露出那双眼睛。
只看到沈亦阳一个人在雨中狂奔，他躲躲藏藏，他的蓝色衣裤紧贴皮肤，已然是分不清雨水或汗水。
四只蛇头就那样缠绕在一起，像打了个死结一般胡乱挣扎，越挣脱越乱。
“个头这么高的蛇，你也是第一次见吧？”胡鑫走在后边说话。
“嗯。”林沙莫随口应了。
林沙莫走回室内，从里头找到了一把斧头。
胡鑫见他气势汹汹，举起斧头就往外走去，一把将他拦住，“你干什么？疯了是吧？”
“你别拦我！”林沙莫咬牙切齿，“我要去帮忙，你要想当缩头乌龟就随你便。”
胡鑫大骂，“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让他们把那玩意解决掉了，我们坐享其成不好吗？你非要去逞当这个英雄干什么！？”
林沙莫盯着他看了几秒，后什么也没说，直接走到教学楼外边。
“喂！孙子！！”林沙莫站在那大喊，“咬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