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偌大空荡的大厅里针落可闻,死一般的寂静。
她嫌他脏。
她说她有洁癖。
明明说的字字都清楚,连成一串的时候像是带了消音器,那些字眼一瞬划过却像刺青刻在胸口,他的眼前浑然只剩下少女那张宛如初绽红莲的唇,张阖后空气里残存的低迷气音。
韩霆只觉有片刻的失聪,而后是从心底涌出的无可抑制的刺痛。
一颗心像是被人硬生生拿斧子劈开,再空手给他掏出来,那些被剥离的血肉和筋骨丝连牵扯,遏制不住的疼痛像张网笼得他寸寸难逃。
是啊,他何其又不是脏的呢?!
他斑驳崎岖的半生,沾染过的人命,那些手上感触过的温热流淌的鲜血,那些身下倾压过的各色各异的女人……
哪一件,哪一桩不是带着腐烂肮脏的?
甚至,他能在那场翻天变故里存活下来,眼下这条命,又何尝不是依凭那晚,只配深埋在黑暗里的龌龊艳事苟且偷来的?!
有人问过他情愿吗?
有人可曾想过花心思,搬开那些蒙尘的细碎沙砾,抠出已然斑驳的附着淤泥,告诉他,其实尽管脏了也可以被清水彻底地冲刷!
可惜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他亲手弄脏了自己,从一个零星半点放大蔓延至全身的灵与肉,都是脏的。
深切的刻骨疼痛之后,翻涌的往事卷土重来,对自己的厌恶夹杂着洛然然对他赤裸的鄙夷,情绪攀至顶峰。
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搂住小人儿的腰身攥的手臂脉络狰狞,说出的话便有些不受控的曲折了本意。
“你说的没错,我是脏!但你以为你有多干净?
你现在优渥的环境不过是你爸靠着黑白通吃换的,人口贩卖、妓院红灯区、走私军火、器官贩卖…
哪一件,你爸做的不够,现在可就唯独没搞白粉了,你说你比我干净多少?!
我告诉你,洛然然…”
那盈盈一握的腰身被男人越箍越紧,眼底猩红迸发的怒意似是转为了实质的火焰,无比灼热的炙烤着她,长睫下透露的浓重阴鹜铮然凛冽。
一字一句随着他温热的气息,泼洒在脸颊上,墨色的眼眸道不明的情愫骤然翻涌,沉若深渊。
“洛然然,如果你不想做我的光,那就只能陪我待在黑暗里!”
只一瞬间,洛然然觉得像被人陡然掐紧了脖子,一股猛烈的窒息感瞬间在体内流窜。
他还是不肯放过她是吗……
他说她要在黑暗里陪着他,怎么可能?
他一个嗜杀狂妄的亡命之人,怎么就偏偏要选择她!
还要她搭上一生,去陪他堕入深渊!
至于他说的老爹那些事,她一点都不信。
在她印象里,老爹温良纯善,怎么可能是他形容的那样十恶不赦的人?!
这些都只不过是他诋毁她,妄图动摇她的说辞罢了,他真的比她想的还要顽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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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伊娃和阿彬见到两人这副大动干戈的场面,都有些为难,老大和小丫头之间说的那些话,他俩都分毫未差的听到了。
要是换作平时,无意撞见还免不了诸多尴尬,但是眼下他们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有更重要的事要找老大定夺。
阿彬冷冽的声线猝然响起。
“老大,我们在墨西哥执行任务的兄弟捉获了小股人口贩卖势力,解救出来的被拐人员中,有个女人自称认识你,嚷嚷着让我们带她过来找你……”
韩霆擒着洛然然下巴的手恍然松开,黑眸微眯回过头轻扫着来人。
在阿彬和伊娃之中站着一个单薄瘦削的女人,模样约莫着二十来岁,一张俊俏的小脸如果收拾收拾,也看得出来大致还是不错的,这道身影此刻有些颤栗,看着韩霆的眼神也充满了躲闪。
嗤……
哪里来的野丫头,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还认识?
他可从来对任何一个女人没什么过多的印象,他连床上那些情妇名字都记不得,时间长了连模样都忘的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