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宁把头也没入水中，心中全无计较。所幸此时大雨滂沱，山涧里的水明显涨了起来，也变得浑浊，他藏身在此，一时倒也不易被发现。

常安宁屏气凝神，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

他小时候，常常跟着父亲下河摸鱼。

常家村外的小清河里生有一种通体乌黑的小鱼，名墨鱼。这种鱼肉质坚韧，鲜香异常，吃了以后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据说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当地人趋之若鹜。

只是此鱼极狡猾，游动快若闪电，畏光，畏声，更加畏人，加之数量稀少，因此极难捕捉，卖价不菲，却往往有价无市。

为了捕捉此鱼，他们父子二人常常要躺在水里半个时辰，把自己变成一条鱼。

所以常安宁并不担心躲在水里，他只希望慧能不要在岸边停留太久。

慧能果然没有久留，他甚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转身逃走了，仿佛看见了传说中的山魈魔怪。

常安宁在水里看不真切，却也感到了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靠近，大地在震颤，岸边不断有泥沙石块滚落进水里，他的一口气快用完了，不得不冒险在最不应该动弹的时刻露出口鼻换气。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血腥气，他慢慢露出眼睛——岸上什么都没有，他探出整个脑袋，还是没发现什么。

雨越来越大，淋在脸上，好像有些粘稠，他抹了一把脸，一块血肉被他抓在手里，他仰头望上去，看见一只巨大的蜥蜴头，嘴里正咀嚼着一具尸体，肉屑血沫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常安宁脸上。

常安宁差点第二次尿出来。

顺流而下的尸体引来了下游的怪兽，它边吃边溯流而上，此刻突然停止咀嚼，低头吐出长信，显然已经发现了他。

常安宁不知道落在行者手里和巨蜥嘴里哪个更不幸一点，他看见老行者去而复返，后面跟着战战兢兢的慧能。

巨蜥暂时放弃了常安宁，它觉察到老行者身上散发出的危险，一双血红的眼睛在两个秃头身上观察着。

河道里隆隆声越来越近，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山洪的水头正在冲下来。常安宁被洪水冲走前，正看见巨蜥闪电一般冲向二人，长尾一扫已将慧能击飞到溪水里。

老行者身形暴涨，巨大的拳头向巨蜥砸去。

常安宁眼前一黑，被巨大的水势裹挟而去，混乱中好像被人抓住了脚踝。

即使他水性不错，在洪水中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好尽力挣扎，拼命想把抓住他的人甩开，那人不会泅水却力气极大，反而扯着他的腿翻身抱住了他，像抱住一根浮木。二人顺着河道一路翻滚，向着通天河而去。

抱住常安宁被那人身材高大，山洪里石块翻滚，大多都被他挡住，常安宁因此受伤极轻，意识还能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