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众人用过膳后,周承云跟着林简道人去了,其他人也都散去。薛灵衣与妻儿回屋说了会重逢后的贴心话,又到母亲房里说了会话,再去书房,向父亲汇报此次行商的情况。
薛灵衣只是挑些事说,比如在哪开堂口,在哪里开了新铺子,在哪有新货物发现。已经习惯做富家翁的薛定年时而低头喝茶,时而看看薛灵衣此次带回来的物件,既觉得新鲜,又觉得有趣,竟不得闲。
这两年来,他不再管任何商铺的事务,大小事宜一律交由薛灵衣处理,甚至是薛青岩那个丫头也领了个城中铺子的管事。家中那本记录各州各郡商铺名册,也早已交给薛灵衣保管。而他每天只是,喝喝茶,看着穆老师傅教训那帮顽皮的少年。
有时候也会去趟京城,见一见曾经有过交情的那些老伙计。老伙计们不管身居什么位置,总是要抽时间见上一见,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者说,三十年过去,曾经的那一批人,所剩也无多。
大小事务说罢。
薛定年笑了笑,说道:“其实你不时让伙计送回来的东西,我便知道你做的不错。这点家业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闲来没事,总和城内的那些个地主老爷喝茶。
他们总笑话我太死板,活的太窝囊,半辈子辛苦挣下的家业,一点点的拱手让人,到头来,连个光宗耀祖的牌匾都没有。嘿,他们哪,个个鼠目寸光,哪里知晓这其中的缘由。要那牌匾有何用?不过也无所谓,犯不上跟他们计较。”
薛灵衣听了父亲的话,点了点头,道:“行商之人是会明白其中缘由的。这门营生,光靠脚下功夫是走不下来,也得有气运。各州郡府衙的城门,哪能说进就进?在那城中开设堂口或铺子,哪能说开就开?河道、官道,哪能说走就走?”
薛定年道:“嗯,是这么个理。当年我也是听了句曲山那位仙人的话,把身家性命全搭进去了。虽说都是暗中支持,可也并非无迹可寻,一旦失败,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哎,好在陛下是真天子,我这才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薛灵衣道:“爹当年行事确实果敢、英明,却又沉得住气。”
薛定年笑道:“说来好笑,那老神仙当年跟我说的时候,可是把我与那大秦丞相吕不韦相比较,奇货可居呢。可是我哪有那样的雄心?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掂量得清楚的。”
薛灵衣迟疑道:“只是……”
薛定年抬了抬头,轻声道:“只是什么?”
薛灵衣放下手中物件,坐到薛定年身侧,轻声道:“爹,那位老神仙,既然肯帮皇上谋定天下,必定是有大神通。可老神仙修的是仙人道法,现如今皇上却要尊佛礼佛。
虽然我不懂道法和佛法的高深,但也大致知道一个是求仙问道,一个是普度众生。这大半年我见到处大兴土木,那寺庙盖得一个比一个快。难不成,真要把整个大梁变成以国养佛?我还听说,皇上现在进入庙门便是皇帝菩萨,出了庙门便是菩萨皇帝。”
薛定年呵呵一笑,道:“你自己也说一个求仙问道,一个普度众生。皇上君临天下,受万民敬仰,自然要做普度众生的菩萨,又怎么能撇下苍生,独自升仙?”
薛灵衣一时语塞。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薛定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自然是觉得,既然皇上是得到了老神仙的帮助,才夺得这江山。抛开起兵前的占星卜卦不说,光是周岩兴这个大将军的功劳,就足够老神仙在王朝立足了。是不是?”
薛灵衣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这么想的。”
薛定年道:“我与老神仙,与那少林寺讲法的西域高僧都有过善缘。
其实仙人道法也好,佛门宗法也罢,说到底,是这世间太多的跌宕起伏、动荡不安所致。救苦救难,出人头地,亦或者是离俗避世,长生之法,哪个不是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