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放慢了行速,慕容复又命人把帷幔撩开,让她吹着暮春和暖的微风,呼吸含着绿草花香的新鲜空气。
苏太医匆匆赶来,递给她两片草药,嘱她含于口中,称其可缓解眩晕之症。
即便如此,仍无济于事。
蕙兰倒伏在马车上,仿若涸辙之鱼,气息奄奄,再无赏景的精力。
日暮时分,马车驶入锦城地界。
尽管整日滴水未进,蕙兰的胃部仍是翻搅不停。她微合双眼,斜倚在车厢壁上,浑身虚脱无力。
蕙兰好不容易撑到锦城,慕容复当即下令停车休息。
按原定计划,他们一行人当晚留宿在锦城知府马骥的府邸。
皇上驾临,马府不胜惶恐,事先备好一切,侍奉得无微不至。
安置妥当后,慕容复见蕙兰面色依旧惨白,毫无起色,便即刻传唤苏太医前来,命他为蕙兰细细诊治,查明究竟是何缘故。
蕙兰心中亦是诧异,她曾随母亲两次前往江南外祖家省亲,路途同样奔波,却从未有过如此状况。
苏太医提着药箱进入,恭敬请安后,便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为蕙兰诊脉。
不多时,他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见此情形,蕙兰心跳骤然加快,心中预感到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只见苏太医愈发谨慎地诊了片刻后,突然喜笑颜开地跪地,连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梅妃娘娘……有喜了!”
话一出口,蕙兰和慕容复皆是一愣。
紧接着,慕容复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他顾不得苏太医在场,一把抱起蕙兰转了个圈,口中高呼:“太好了,此乃天大的喜讯……朕终于要有孩子了!”
蕙兰回过神来,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我竟然有身孕了,即将成为母亲!”
她轻抚着平坦的小腹,一时难以置信,腹中竟已悄然孕育着她与皇上的骨肉。
一路上的不适,原来是孕期反应,蕙兰竟糊涂地认为自己患了眩晕之症,着实可笑。近来事务繁多,她竟未留意自己的月信迟迟未至。
那晚,慕容复始终陪伴着蕙兰。他似乎过于兴奋,甚至开始考虑为腹中的孩子取名,若为公主取何名,若为皇子又取何名。
而蕙兰,却是喜忧参半。
如此一来,她便无法前往西南了。
无需慕容复言说,她也知晓路途颠簸,自己刚有身孕,实不宜长途跋涉。
先前的种种憧憬与期待,皆化为泡影。
慕容复建议蕙兰在锦城的马府歇息一段时间,待身体状况好转后,再派马知府护送她回宫。
蕙兰不愿留在锦城,人生地不熟。她想:“既然无法随皇上去西南,还是尽快回宫为好。”
慕容复皱起眉头,满脸担忧:“要不,明日朕再送你回宫?”
蕙兰摇摇头,她虽未询问,但也知晓西南局势紧张,“若皇上再送我回京,随行众人要么得在锦城等候,要么就得浩浩荡荡地返回,如此大费周章,实非妥当。”
她轻松地微笑道:“皇上放心,臣妾无恙,路上慢行便是!”
慕容复依旧忧心忡忡:“待处理完西南之事,朕便即刻归来……”
蕙兰慵懒地倚在他怀中,柔声宽慰道:“臣妾定会处处小心,与腹中胎儿,一同等待皇上平安归来!”
慕容复沉默不语,轻吻蕙兰额头,许久方道:“你初有身孕,朕却无法相伴……朕会致信母后,望她多加照拂,保你此期间安然无恙!”
闻慕容复所言,蕙兰顿感离别之沉重与未来之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本可前往章威与姐姐处,以应万变。而今,却只能困于宫中,如盲人摸象。若有变故,唯有坐以待毙。
唯寄望姐姐得知皇上抵西南后,因忌惮而安分守己,不致败露。
此去千里,山高路远,边境局势复杂,实难料皇上将遇何境况。
而我身怀六甲回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暗地窥视。入宫后,目睹诸多阴险算计,自知宫中生子、养儿之难……”
夜深,蕙兰与慕容复皆无睡意,静倚彼此,满腹心事。
此时,突闻屋外传来急促马蹄声,继而是路德海紧张变形之声,于门外响起:“皇上,皇上,顾帆大人自西南送来八百里加急!”
慕容复惊起,翻身下床,跨步开门。深夜凉风扑面,蕙兰不禁冷战。
门外,路德海双手持着一封信笺,匆匆递来。慕容复迅速接过,一眼扫过,旋即转身,一脸凝重地对蕙兰道:“朕需连夜启程,不能再陪你了!”
蕙兰浑身血液霎时凝固,惊愕地看着慕容复,嘴唇颤抖:“皇上,何事如此紧急?”
慕容复咬牙切齿道:“章威竟勾结缅族,在西南边境拥兵自重,朕必须火速前往!”蕙兰本已失常的呼吸,听闻此言,瞬间几乎停滞。
章威,他怎敢如此?莫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蕙兰思量一番,章威与蕙梅即便快马加鞭,也才这几日刚到西南,竟然就有此惊人之举。
或许,章威深知自己罪大恶极,与蕙梅的私情一旦败露便是死罪,索性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他驻守西南多年,对地形了如指掌,在驻边将士中也有一定威望。如今,他抢占先机,又联合外族。
慕容复此去,恐怕是危机重重!
蕙兰的心,在这一刻紧紧缩成一团。
慕容复转身,向前走了两步,深深地凝视着蕙兰:“朕要走了……朕会留下两名侍卫,再让马骥,明日派人护送你回宫!”
蕙兰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皇上,您千万小心,一定要平安归来……”
慕容复轻轻抚摸着蕙兰散落的长发,温柔道:“放心,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朕也会平安无恙地回来。你要保重自己,等朕回来!”说完,他松开蕙兰,穿好衣裳,披上披风,步履坚定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