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飞的大鸟,三人无不愣神。二兕一虣对着渐行渐远的黑影狂啸了一阵后也渐渐安静下来。三人这才翻身下鞍,迎接着扑面的凛冽寒风,体会着会当凌顶的空阔寂寥,感觉大地川峦山舞银蛇奔涌入前,胸中的热血竟久久不能平息。
谁也不会想到,神秘的地底世界会在建极崖的大红岩破出一条通道,更没有想到,在被外界称之为死地的建极崖一直存在着可以往返于堆洞的不明生物和陌生人。想到这,盘龙感叹之余,还是问了个自己也认为十分幼稚的问题:“本灿兄,这里莫非就是你们父子的往返通道?”
“这里可不是,我也是第一次。”姬本灿答道。
“看样子通往虎方小邑的路不止一条,这条可是那鸟人的专用通道。”玉刀补充了一句。
听玉刀用鸟人称呼陌生人,盘龙哑然一笑:“路不路的已在其次,留下的那首四句诗倒是颇有禅意。”
“那接下来怎么办?回到小邑,泡上茶慢慢参悟去?”玉刀说罢掏出手机跟米一打起了电话,得知米一和水昌永刚好离开千家峒正往堆洞赶来,继而说道,“米伯和水大师正在来的路上,最快也要半天时间,还是会合后再作打算吧。”
看来也只有如此,把眼下的事先捋一捋再说,三人重又返回洞中。现在,洞内的情况大致清楚,沙滩小岛就那么回事,小岛上的东西已不再神秘,倒是姬再春对虎方小邑的猜想一直萦绕在盘龙的心间,还有突然出现又奇妙离去的三足乌和所谓的鸟人。那四句诗分明是友善的邀请,这里面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种种的一切似乎再不能够用巧合二字说明,看来要弄清其中的原委,见到姬再春是第一步。
五蝉玉露已经凉凉,盘龙仍品砸如甘。三人围坐一起,在昏黄的烛光中静听默想。玉刀抚摸着虎纹石函先开了口:“等米伯一到,虎纹之行就可以划上圆满的句号,想想真不容易。”顿了顿问向姬本灿,“姬兄是不是一直都在关注着我们的行踪?石函内的东西你一定看过吧?”
姬本灿微笑又默默点头,然后不无动情地说道:“家族对猿眉的向往你们是知道的,接下来的行动定会鼎力相助,希望能得偿所愿。”
“为什么每次都无功而返,总结过原因吗?”盘龙问道。
“我没有参加过,但听父亲说,族志中记载过一种可怕的黑蝗,还有一种对神经系统有攻击性的生物,这种生物有个好听的名字--离人泪。”
“离人泪!叫法倒是挺诗意。”
“石函卷轴上所指的是什么地方?”
“横断山之云岭。”
“哦?看来又是一趟凶险的旅程。”盘龙一震,继而问道,“有关于三足乌和鸟人的记载吗?”
听盘龙如此问,姬本灿蹙眉冥想接着轻微摇了摇头。他不免倒吸了口凉气,思绪中闪过一丝火花,莫非三足乌和鸟人与猿眉存在着关联?想想有些不对。家族历史上前赴后继多次对猿眉进行过征伐,地底堆洞和沙滩小岛更是家族的后园苗圃,如果三足乌和鸟人出现过族志中一定会有记载,哪怕是零星的提及,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着墨。今天三足乌和鸟人却突然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早就是地底堆洞的主人,避而不现绝对另有原因,而留下的四句玄妙诗句针对的不是自己应该是盘龙和玉刀,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最好不要和猿眉有关,否则另生枝节,是祸是福实难预料。
“我也说不好,但总觉得很玄妙。”姬本灿说道。
玉刀看姬本灿一脸茫然,凑过身劝慰道:“想那么多干嘛,等到了大罗天不就真相大白了。”
三人个又聊了小会儿,看看时间,估计米伯和水昌永一行已然进洞,盘龙提议与其干等不如到堆洞悬崖迎接一程,如果还有大脚怪砸石作祟,这次绝不留情。
米一和水昌永一行如期而至,见盘龙和玉刀的身边突然多出一人,不免诧异。上官和支沃若是认识姬本灿的,又一次在地底堆洞相见也觉得非常奇妙。盘龙也不解释领了众人直奔沙滩小岛,自然见到了流火黑蕨、血丝虣体,还有水昌永心心念念的虎纹依迷,及至来到台塬,登上石阶走进殿堂,大家又是一番七嘴八舌。当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姬本灿再次进入老米一的视线,他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拉过盘龙想问个清楚,盘龙指了指玉刀身上的石函笑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了再说。”
“没想到,你们把一切都办妥了。”
“对,办妥了。”
出来堆洞,一行人并没有立刻返回墨盾田庄,按照米一的安排,去到怀化看望了还在病榻中的水虎,而后又十分感谢地送走了彭天行,六个人才盘算着返回昆明。
经过几天的同舟共济,大家自然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上官惦念着和彭天行之间的游猎约定,水虎发誓等病好了一定要拜玉刀为师,水昌永信誓旦旦地说天崖斩随时随地恭候大家,米一只好紧紧握住他们的手,依依惜别的模样,就差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
当然,在回到昆明前,盘龙二人原原本本把在堆洞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向米一作了详细汇报,听得米一时而扼腕感叹,时而眉头紧锁。
“我就说嘛,我们看到的已经是你们打扫过的战场,想想也不可能这么顺畅。”米一无奈。
“米伯,您可别赖我,我们哪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当时黑不溜秋的地底让我们干等,这谁受得了。”玉刀耸了耸肩一脸的无辜,继而说道,“关键是姬再春不让你等,埙声突然一响,是个人都不会放过。”
“也没怪你,看把你急的,撇得这么清干嘛。”
“这还差不多。现在石函到手,先就了哪一头才是重中之重,姬再春还是梵净山?”
“你的意见呢?”
“当然是梵净山。”
“石函都到手了,还去梵净山?”
“米伯,您不会还在生气吧。”
“我生他鸟人的气。”米一约略加重了语气,说罢背手临窗。他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内心突然窜动着一股子邪火,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心里不舒爽,虽然石函已经到手,但地底堆洞发生的事再也不可能重新上演。
“我倒觉得应该先见见姬再春。”看见米一又犯小孩脾气,盘龙急忙发声,希望能把米一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意见上来。
“你们两一唱一和的总是吊人胃口,都说说吧。”米一终于转过身重新入座,看得出焦躁的情绪有所缓和,毕竟在两个小辈面前再怎么样也要保持气度。继而下意识地摆动起手指,玉刀会意,点好雪茄递了上去。
“没有他提供的石函,后面的事千难万难,说好的共进退,就要事事商量着办,再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向他请教。至于梵净山商量好了再去不迟。”盘龙说出了下文。
“小刀呢?”
“没意见。”
“立场转得够快的。”
“异曲同工。”玉刀撇了撇嘴,看见米一正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连忙摆手道,“当我没说。”
老米一终于缓和下来,初步敲定了先期造访姬再春的决定。然而打开石函一睹真容却是返回昆明第一件要做的事。因石函一直被姬氏妥善保管,取出自然轻而易举。五天后,一伙人重聚田庄开始了对猿眉的商讨。黄黄的卷轴在盘龙的手中泛着异样的光芒,每个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汇聚于一点,那种满满的期待在涟漪微荡的心田重又蓄满。
“猿眉之山在横断云岭之梦幻谷,其上多黑蝗、泪虫,蝗毒、泪幻,不能与之争。有鸟焉,大如飞凤,五彩而文,是鸟也,其音如呼,出入必以飘风暴雨。谷之崖壁多草,状如赤丝,盘团是塔,食之已毒已幻,是为猿眉......”由于古人没有标点,盘龙识文断句颇费些了脑子,但还是读完了后面的两句,“冰峰四围,谷以涧流,飘风暴雨蝗泪出、猿眉见。独龙在兹,可为当克。”
盘龙读完,罢了卷轴,陷入沉思。姬本灿说的没错,文中根本没有提及三足乌和鸟人,也没有给出猎取猿眉的明确办法,一时不知从哪说起,心中暗想,姬本灿虽然是姬氏族人,但知道的有限,除了造访姬再春别无他途。
“嘿嘿,这些前辈大佬还真能折腾,讲了这么多其实没多大作用,一点办法也没给,也就是最后一句有点意思,但独龙是什么谁能知道?”玉刀把玩着石函内的水晶钥调侃道。
“我倒觉得这次最凶险,光是高海拔的青云岭就够受的,还有毒虫飞鸟暴风雨。不过我声名,我可不是打退堂鼓啊。”上官也感觉不对劲,见姬本灿默不作声突然问道,“姬兄可知道独龙是何物?”
“说不好。但我考究过,应该有两层意思,一是指西南少数民族独龙族,再就是属于这个民族的一种东西。族志记载过这件事,不过是人是物没有定论,兴许是压根没有出现过而记载潦潦。”姬本灿回道。
“小刀有何见解?”米一看向还没有发言的其余四人,又看了看不发一声的上官竹后平和地问道。也许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卷轴内容,比之《漓水谣》的难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行凶险是一定的,但也最关键,我的意见是慢慢来。”玉刀也不知道怎么说,突然想到了地底堆洞奇妙的场景而灵光乍闪,“既然石函一时参悟不透,那就从外围入手,眼前就有两条线索,姬再春大师和梵净山大罗天。”
“小龙呢?”
“万物都有预兆,万事都有转机。在地底堆洞何曾想过姬大师会在,在大红岩又何曾想过有鸟人留言,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其实古人早已为我们埋好了线头,就看我们怎么去抽丝剥茧。”盘龙觉得玉刀说的在理,顺其思路进一步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米一和上官竹相互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在场的其他人看到两位大师的态度,终于从压抑的氛围中一下子解脱出来,脸上洋溢着久久不去的兴奋。盘龙清楚,这是米一的安排,借此机会把在地底堆洞的决定当着大家的面重新再说一遍而已。姬本灿显然高兴坏了,强抑着冲动给父亲姬再春打去了电话,在听到两位大师决定一个月后启程贺州的计划时,有些急不可耐地向在坐的同仁表达了衷心的谢意,第二天便早早地返回了贺州。
二月的昆明已是春意盎然,百花争艳,丛植在田庄周围的十八学士、六角大红以及大片的云锦杜鹃开得热烈而奔放。脱去冬装后大家都换上了轻薄的套装,日夜徜徉于田间花海,懒听天籁,品闻暗香,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悄悄流逝,每个人都对即将的行程充满了期待。期间,盘洋和喀多庆现身过两次,每次都和米一还有上官竹躲在某个僻静的角落呆上很久,直到有一天,米一当众宣布启程贺州的出发令。
此行没有了往日的旅险猎奇而旨在答疑解惑,众人全当是大战后的一次假日出游,自是一身松懒,心灵静阔。一行人选择了最快的空中通道,在广西桂林流连两日后终于见到了早已在宾馆等候多时的姬本灿。从桂林到贺州驾车需要三个多小时,一路上,姬本灿变身全职导游,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贺州的历史发展,风土人情和特色风味,把原本寂寞的旅途描画得五颜六色,斑斓多姿。盘龙暗道,在地底堆洞表现懦讷的姬本灿口才竟如此了得,当个主持人必定前途更为光芒。
中午时分,车子进入贺州地段,在姬本灿的指引下,径直来到了位于八步区天玺湾健民药业大楼,姬本灿的父亲姬再春看着鱼贯而出的下车人,充满期待而略显狐疑的脸颊顿时绽放出灿如迎春的热烈,赶忙迎上,见站在最前的两位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还没等盘龙介绍,便主动伸出了热情的双手。
简单寒暄过后,姬再春领着众人由专梯直达十七楼的会客厅。两位司仪站立门口,见姬再春略整衣襟微一点头,立刻夹闪着灵动的双眸缓缓推开大门,霎时,丝丝悠远而劲烈的暗香自门内荡出,带着美好的愿望和心灵的呼唤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田神识。众人不由自主驻足停留,经由六识转换,纷纷踏上了一段奇妙交融的香的旅程。
“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盘龙默念,竟自出声。
听着盘龙一语,姬再春会心抿笑,也许只有他才能明白自己的苦心用唐代李通玄的这句名偈是最贴切的表达。
“专气致柔,能婴儿呼?”没想到玉刀失了优雅,突然嗓音调高八度,淡出那么一句,还故意正经地把个“呼”字音拖长,搞得大家齐刷刷眼睛盯着他看,在旁的司仪一时也控制不住地掩唇带俏。
上官青衣有些焦急,但很快也搜刮了一句送上:“善者,动合天心,静得地意,言无不通,默无不利。”
支沃若也不惶多让,措辞和用意似乎事先与上官商量好的一样:“敬者,通泰圆融,行为中正,礼敬通行,以仪传序。”
听着四位年轻人的热情颂词,米一肯定这是受了放香的牵引导致的有感而发,暗叹自己是个门外汉的同时,略嫌两位女将的用辞似乎多了些拍马的成分。“嘿嘿,姬大师不愧制香高手,我很想知道是一款什么香能把他们的游丝牵得这么长。”
“姬大师的这款香味正、韵足、意达,虽饱经沧桑,仍初心不改,天地共此一柱,刹那点燃,仿万缘具现,燃熏之间,似临窗长叙。”上官竹不急不慢笑盈盈地评析道,“然则我闻此香,具现和长叙的多是了凡中的一种际遇和邂逅。”
上官竹话音刚落,姬再春平静的内心顿起涟漪,没想到,自己精心调制的香品被上官竹一语道破涵蕴,不免有些失落,看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伙人不简单。但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带头走进了会客厅。
乍一看,会客厅不是很大,清一色的紫光檀座椅呈回字形摆放,椅垫的颜色也与紫檀一般,看上去浑然整体。前首三椅,背后挂了幅青绿山水图,也不知出自哪个名家之手。最让人留意的莫过于客厅的中央,伫了条长方形的紫檀贡桌,贡桌的上方横卧着一款长条形镂空香熏,满室的香气正是经由香熏中点燃的线香曼妙生成。
大家落座后,续上香茗,米一看了看姬再春笑而不言,姬再春会意,不无动情地说道:“上官大师不愧为闻香达人,香悟神通,正如所言,我的这款香名就叫际遇。”姬再春说完,略顿了顿,脸上始终包含着暖意,只听他继续说道,“际遇是我梦想中的梦想。我半生梦系族愿,飘浮在外,身萍碎于东簸西颠之中,心廖廖于半梦半醒之间,那些义无反顾的执着在拥衾独坐时,每每撞击我的胸怀,然半生已过,始觉心贼已死,情笃已蠹,此生再无江湖河海。是一次偶然的际遇使我从梦中醒来,如天阳和煦,地暖如燃,如洗尽铅华,暗香独来。先是玉山旅游周的喜讯,后是地底堆洞的不期而遇,心中的执念再次燃起,大我的情怀弥荡开来。念于此,立于此,遂和合此香以作纪念。”
听着姬再春声情并茂的述说,在座一众无不鼓起掌声,唯有上官竹默然与否,盘龙暗忖,姬再春制作此香的因由还算出于本心,下面应该是跋文,且看他怎么描绘。玉刀见姬再春说的头头是道,瞥了眼姬本灿,似乎在说,难怪你小子嘴皮功夫这么好,这是得了你爸的遗传啦。本想着姬再春会就此打住,没想到姬再春还有下文,一口刚喝进嘴中的茶水咕唧又吐回到盏中。
际遇是一股浩荡的春风,
把希望的种子吹进沃土,
把恼人的梦魇涤荡成尘。
际遇是一场润物的甘霖,
像艾义湖镶嵌在干涸的戈壁,
像油纸伞挡住了灼热的骄阳。
际遇是一道震碎窟窿的嘶吼,
使梦中人醒,
促追梦者勇。
际遇是一束行者的剑光,
照亮黑夜的眼睛,
斩断沉沦的桎梏。
际遇是远方,
无限蓝的天空,
回味悠长的诗句,
让我如此安宁心静,
际遇是龙行,
交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