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告诉他们,退后者斩。阿米尔叔叔执行军令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吧?呼少晏大当户仁慈些,可现在我要的是一群可以跟在我身后的士兵。”
克鲁伊塞看着孩子努力保持冷静,说出这段话。或许欧斯瓦尔德他也很冷,那具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之中不停地发抖,兴奋和紧张已经主宰在初次带队出征的五岁孩子的全部精神。
谁能放弃这个好机会呢?北方隔着大海的海盗们放弃海上优势,选择深入上百罗里的内陆,与一处近几年才发家的强盗团伙结盟..这是多么好的与北地海盗打交道的机会。匈人没有海上部队,连会游泳的都不多,在无数次谈话里,这个异想天开的孩子非常想要一支可以顺着暖流一直抵达罗马西班牙行省的舰队。
或许眼下就是那个难得的机会。当世子走在前列的时候,没有人敢在军令之下迁延。人们敬畏地跟着这个矮小的身影,生怕因为拖延而被环绕在外围的呼少晏的射击队伍给当成逃兵处决。
等到跨上仅仅有十丈宽的两湖之间小平地的时候,呼少晏的私军就不动了,前哨地带就那么宽,矮种匈奴马不敢涉河。实际上阿米尔的扎甲士兵也不敢,因为这河不知深浅,但淹没一个九尺大汉估计轻轻松松。骑在马背上的匈人普遍也就九尺长短..河水冰溜子也似,泛着阵阵臭味。
“世子。”克鲁伊塞紧紧跟着,又不敢喊得太大声,只敢压着嗓子,从身后的士兵手里夺来一面盾牌,小小的圆木盾牌大概吃不住几发标枪。但克鲁伊塞背负不起世子在眼前受袭的责任。
“这儿可是冷得连狼都不愿意轻易趴窝,您该自重。”克鲁伊塞伏低身子,好叫他能把孩子尽可能地笼盖。“再说,您不能走得太快,这样那些牧民未免要跟不上,他们只敢小步小步地往前挪,已经有十个人因为踩坑而被射手队钉死在地上,他们希望打一场少流血的战争。”
孩子却不答他的话,令人惊异的是:小小的阿提拉在极北之地说话的时候,竟也没有呼出和匈人们一样的热气。当初这个异像就被曾经服侍他的奴隶注意到了。正如老萨满所言:孕育了伟大草原、创造天地万物的长生天,其实心是冷的,他的气不会扰动自然的吐息,他会在各族信仰的众神之外徘徊着。等来一个将万物终结的机会。
但没有一个有见地的草原人愿意相信这条萨满内部流传出来的荒诞见闻。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孕育了所有为草原带来无限生机的天父会是这般不明理且残忍的,克鲁伊塞也不相信。
他宁愿相信是这个自小被换作人质的孩子体虚气弱,也许没有好好调理,成年以后也是个矮小的病痨子。但克鲁伊塞还愿意选他,一个愿意听人说话,愿意把责任揽在身上的孩子,对匈人族群怀着理想且天真抱负的孩子,一定会被他们几个引上正轨。怎么也比孩子那几个虎狼兄弟好的多。
“那边是一个山口。”孩子放慢了马步,在克鲁伊塞和四个伴当的严厉督促下,人群终于赶过来,这个投矛兵百人长就挑选几个孔武有力却身板不高的日耳曼黄胡子男人,拦在阿提拉的马前,给他们一人一副盾牌和短矛,并许诺战后这几个拦在最先保护世子安全的壮汉,一人一副骑兵的行头。
“不会骑马可以练,每个精熟骑术的汉子都可以教你。”克鲁伊塞耳语一阵,又把声音压低放开来问:
“你们都是日耳曼人,可有熟悉这路段的?”
“头人,几乎没有人愿意往这儿跑,我是温底尔人,和北方的波罗的人不是一路,那个凯撒这样命名我们,可你们也知道,我们是林牧、这些人是渔牧..我们哪怕呆在一块,在一个共同占有的绿地前面相遇了,也不会尿到一个壶里。”
这句话是这个粗豪且诙谐的黄胡子男人说出来的,他有将近七尺,哪怕站在地上也与骑在马上的阿提拉平齐。他甚至会开着玩笑:
“嗨,孩子,我不敢大声说话,因为执法队会夺走我的舌头。但这场仗我们赢定了,北面的海盗离了自己老巢,除了海滩的他们打不赢我们。”那粗壮的手指和毛茸茸的脸不停地轻轻摇晃,似乎把阿提拉当成了需要照顾的孩子,不停地试着逗这个严肃到冰块脸的孩子开心。
克鲁伊塞立马就要拔刀威胁,却在手摸上冰寒刀鞘的时候,被一支长矛杆身轻轻压在手臂上。
“没有关系,他接下来的表现才是我该看的,他想要叫我笑起来,但一旦放松了,可能会没命,我还是知道的。”
孩子伸手,问背后的弓手要来一张硬弓,经过半年的训练,本来就力大的阿提拉什么弓也可开得。只是要在五十步左右命中对手,还是猎弓合适;至于桦木硬弓,孩子总是心急,箭一搭上弦稍一瞄准就发射出去,箭势又快又疾,却不保证准头。
只有十五步内,阿提拉所用的硬弓才是准的,或许是身子太小的缘故,马背上的阿提拉要精确瞄准,需要把身子横坐在马背上,手足并用,像猴子努力地摘取细枝上下坠的浆果,滑稽得很。
“这次没有带犬么?”当队伍穿过狭隘的湖面坡道,走在一处一眼望去不过百十丈的山丘侧面的时候,听到了山丘后头呜呜糟糟的声音,那是金铁交错的清脆嗡鸣,是随意放在草垛之中的武器砸在一块才有的动静。
敌人之中的铁器不少。这大概是一个坏消息,而敌人都还没有睡着,这是又一个坏消息。
队列末尾负责兜底的呼少晏早就命令骑射手们铺开,等到前队真正陷入胶着的时候才投入战场,鬣须的男人一望天空,星星之外黑暗在渐渐散去,黎明尚有时日。
按理说,三更天半的时候,是任何蛮子熟睡的时节,可总有糟心的事情发生在不该有的意外之中,打破他们的计划。
要是连夜行军赶上以逸待劳,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米尔还摔伤了,只有克鲁伊塞信心满满:“我要做的仅仅是保护世子不受伤害。那些海上蛮子舍弃长处来追寻他们的短处,坡地作战,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以射程不远的投矛对上匈人的弓箭..那些蛮勇的强盗们不可怕,不仅数量少且战力低下,只要把对方气势压倒,胜利就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