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后的浴室蒸汽朦胧,孙伸手把镜面擦干,镜子里迎面站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她的手臂看起来像是竹节虫的附肢,她肚子上那圈赘肉布满了皱褶,她骨感的胸脯平坦,她尖锐的脸型缺乏女性的柔美,她五官浮肿肤色土黄,半睁开的眼睛里不能看出任何感情或者动机,只有厌倦和疲劳。
真#%的丑。孙这么评价镜子里的女生,亦或者说是女人,她也分不清楚两个概念之间的区别,她只知道区别很大,似鸿沟。以前父母会教她说,初潮就是划分女生和女人的区别;后来母亲会说,繁衍后代才是那条划分的界线;再后来,父亲在语无伦次的醉熏中称,只有母亲过世了的女生才真正能算得上是女人。孙不认同这些答案。
“陵墓那边回复了,他们同意我们星期六给爷爷下葬。”孙卷着浴巾走出浴室说。
“那就星期六吧。”父亲坐在客厅的扶椅上头也不回地答。那是他最喜欢的扶椅,平日里对他的效用犹如麻醉剂般,一坐上去就不省人事。这一天他却双肩向后张开坐直了身子,手里拿着殡仪馆发下来的账单,眼睛却已经在游离了。“我知道你平时是个很随便的人,但这几天葬礼的事儿,丫头你得用点心了啊。你爷爷遗嘱里的事,我们得抓紧时间。他生前很看好你,他在你小时候老是叨念着你将是振兴我们家族的希望,你可不能让他在黄泉之下失望。”
孙才不关心一个死了的人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这个星期作业量挺大的,我没有时间搞葬礼的事。”
“回去跟你秦老师讲明情况,叫他通融一下可不可以?”
第二天的大课间孙爬上六楼走进老师办公室里,却看见秦老师,罗主任还有一个孙不认识的中年人挤在同一个方隔间里,冬天和小八站在三人面前一言不发。
“有什么事吗?孙同学?”秦老师问。
孙顿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有些私底下的事需要和你说……”
“能等吗?下节课再来可以不?”
孙点了点头就走了。一走出门口她就转步走到了办公室的后门,背靠门口若无其事地驻足眺望操场。
小八感觉很困惑。站在他旁边的冬天头就没抬起来过,嘴里喃喃着所有人都同意是中文却没人能听得懂的词汇。三个穿着正服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办公室,小八认出来其中一个是他们期中考试的监考。
“可终于把你们盼来了!”秦老师站起身和他们握手,罗主任也起身和他们握手。“很抱歉让你们大老远跑一趟。如果不是事关重要我也不会坚持你们亲自到场。”
“这两位就是投诉我们的学生?”其中一个男人翘起眉毛问道。
“投诉……这个词不好。”秦老师陪着笑脸说,“各位别站着,请坐请坐。可以拉那边的办公椅过来。没事,卢老师下午才回来的。事先说明,没人投诉啊,这里没有人投诉。这两位学生只是……担忧考场的安全有所疏忽。冬天,你可以把你跟我们讲的话重述给这三位先生听。”
冬天抬起头望了秦老师一眼,“那天数学考完后,监考老师拿着我们试卷上摆在办公桌上后去上厕所。我看办公室没有人,就用铅笔把我和小八的答题卡的学号调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