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洗手池边缘的洗碗液瓶子上印着菊花的图案,闻起来只有工业化合的味道,但也比厨房里其他的气味要悦神,于是孙不停地按泵头,差点没把整瓶洗碗液都给按出来。她把手淹没在白色的泡沫里,然后慢慢的凑过头去,直到自己的鼻腔除了洗碗液的味道之外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回学校的路上是一连串空荡荡的沙县小吃店,老板娘都坐在店门口乘凉等着学校的放学铃打响。走在街上的孙猛然觉得自己很突兀,她耳朵后边貌似听见邻里街坊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这个天气这个时间点只有退休工人和幼童会有闲暇时间漫步街头,除了不良青年哪有她这个年龄不在学校课室里读书的?
一只黑色的猫跟着孙跟了一路。
“去!去去去!”她想赶走那猫。可它就是不走,她停下来的时候它也停下来,盘坐在行道树的土地上直盯着她。“走啊!走!”她佯装要一脚踢过去,那猫看也不看,似是不相信她真的忍心对动物下毒手。这只猫是对的,尽管她不喜欢猫,更不喜欢黑漆麻擦的野猫,她也没办法下狠心真的动手;万一一不小心弄死了怎么办?
“又迟到了。”站在学校大门的保安大叔老梁喃喃道,手里握着一罐早已经捂热乎了的王老吉。“都高中了还这么吊儿郎当?人家下午第一堂课都要下了你才过来,还学个锤子?”
“不好意思……”她低着头喃喃道,不想抬头看老梁那张胡子拉渣的臭脸,更不想看贴在他肥硕身躯上汗湿透了的灰白坦克背心,“忘记调闹钟,午觉睡过头了……”
“都来得了这所学校,你不能静下心来认真学习那就真的榆木不可雕了啊!你爸妈看到你这个样子不心痛的吗?”
“对不起梁叔,以后不会了。麻烦您让我进去,再记一次过我就真的不用上学了。”
“这不好吗?看你的样子你也不想学了,进去有什么用?打酱油都不知道你做不做得来!你一个女孩子这样,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回家回家回家,不用上学了,回去跟你爹娘说老梁放你假!”
“不要开玩笑了,梁叔。我真的很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迟到了。我对天发誓。”她说,双眼死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完鞋尖就看鞋子下面的地板砖,浑身一动不动,呼吸都开始没声音了。“对天对地对父母对地方政府,我以后都不会了。”
老梁顿时感觉背上汗毛直立。做了保安十几年,不和学生打交道是他的信条,可孙隔三差五就迟到都变熟人了,他每次见面都要说她两句。老梁见过不良青年,见过游手好闲富二代,愣是没见过像是她这样每次都态度诚恳低头认错却又屡犯再犯的学生。他总有预感有一天孙迟到后会直接跪在学校门前一边哭嚎一边朗诵早已经写好的自我检讨。“快进去!下课了自己主动去主任办公室!”
操场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还在上课。她走过办公楼门前那棵几百年老的大榕树,走过坐落在操场边缘被栅栏层层围住的建成于康熙四十七年的古楼,走过林荫小道和贴满了通知的校园公告牌和清明时节被情侣霸占的小亭子。
脚下的沥青路在烧灼她的鞋底,她用长过自己手腕的衣袖给自己的额头抹汗。今天早上的新闻已经连续颁布了接近一个星期的橙色高温预警信号,未来气温还会持续下去。